冬日,院中,一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迎着风雪的吹打。
“咳咳……”久卧病床,又顶风立雪良久,朱成钧的脸色更见苍白。
寒意袭来,朱成钧下意识地紧了紧方才起床胡穿乱搭的‘衣服’。
与其说是衣服,还不如说是几块布来得更贴切些。
这明显是古代的服饰,除了荧幕也只能在博物馆看到了。
一觉醒来朱成钧发现自己连衣服都不会穿了,只好凭着自己的想象和印象乱搭一通,就眼下这装束遮羞还是不成问题的。
朱成钧抬起手来看了看宽大的袖口,这个时代的衣服不仅不保暖还废布料,穿戴更是麻烦。
“你醒了?”身后传来一个温软柔糯的声音。
这把声音虽然如轻风拂面,却听不出有几分关切情意在里头。
朱成钧缓缓转过身来,入眼的是一个清丽绝俗的古典佳人。
少女年约二八,身着一袭洁白貂裘,乌云梳蝉髻,耳坠明月珠更衬得肌肤如雪。
朱成钧见少女对自己有点冷漠,甚至带着淡淡的厌恶,连一句问候之语都说得那般牵强。
朱成钧努力搜索脑海里的记忆,却找不到丝毫关于眼前清冷佳人的信息。
冰雪佳人看到眼前之人那双目露痴迷的眼神随即撇开目光,眼波轻瞥间厌恶之色显得更浓了几分。看到冰霜美人的神色,朱成钧心道:我就这般不招你待见?
当醒来后朱成钧看到房内摆着一对龙凤红烛,房间布置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即便再不了解古代婚俗礼制,凭想象也能猜得出是干什么用的。
眼前这位冷美人,定是自己老爹找来冲喜的女子无疑。
女子举止矜持含蓄,优雅娴淑,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只一眼就能轻易看出此女颇有涵养,绝对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生在大户人家,久经家风熏陶,长时间养成的优越感,即便落难了短时间内也很难消弭。
士农工商可不仅仅是古代的四大行,更是法律明文认可的阶级鄙视链。
森严的等级,人的尊卑不仅以律法条文明确规定,历朝统治者千年不懈执行这一政策,早已不知软化了多少硬骨头。
自己不过一个小地主阶级,这个女子给自己摆脸色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此美人,又岂会委身一个即将死去的小地主儿子。
朱成钧不得不佩服那位小地主兼老书呆子父亲的本事,如此手段,绝对了得,不服都不行。
“你的身体恢复得还好?”这句话在朱成钧听来,不过是略比对路人好了点。
“还好……敢问你是……”朱成钧点了点头,把声音拖得老长。
古代的问候语虽说有所耳闻,毕竟还是第一次跟古人打招呼。好在华夏文字内涵丰富,意思是那么个意思,即便不明言话中的意思也并不难领会。
女子凭直觉断定这位小地主的儿子此时应该目清神醒了,这才转过脸来。
“你……也对,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女子眼睑微垂,淡淡的说道。
我在问你事呢,你这样回答是几个意思?朱成钧心里直呼:古人太麻烦!一点都不爽快。
“我叫朱成钧,敢问姑娘芳名。”话刚出口,朱成钧也感到这样不是很含蓄,有些唐突佳人。
面对这样的问候,女子心中暗暗鄙夷:果真是乡野村夫,就是粗鄙无礼,没教养……
“芮瑾萱,你的……新婚妻子。”芮瑾萱美眸微闭,极不情愿的说道。
‘新婚妻子’?上辈子到死都没谈过几个像样的女朋友,穿越后一觉醒来竟直接成婚洞房了?如此进度,算不算是上天对穿越者的福利?
听到‘新婚妻子’四个字,朱成钧并未感到任何值得诧异的地方。
“瑾璟玲珑瑛瑶琼,萱草茵茵芮葱茏。好名字!”朱成钧轻轻吟诵,微笑着赞道。
芮瑾萱秀眉微蹙,暗道:这个乡野村夫还算读过点书,不像家仆口中所说的不通文墨,不学无术。听到文雅的赞美之语,芮瑾萱的神色间似乎对朱成钧多了一丝好感。
见芮瑾萱目露诧异,朱成钧心底也是无数个疑问涌来,暗道:夸人名字好听,有错?
转念一想,也对,古人的表达较为含蓄,自己这般夸一个女子,略有轻佻之嫌。
简单的几句寒暄后二人四目相对,院中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尴尬。
“你读过书?”芮瑾萱略感惊异,有些不可置信。
听了眼前这个便宜妻子的问话,朱成钧不禁直翻白眼。
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九年义务教育普及率高达九成以上,读过的书都是古人的好几十倍,当然了,读书再多从中吸取的智慧不见得比古人多出多少。书读多了,再加上见识和眼界,只要是个正常人看起来就比古人‘聪明’许多。
朱成钧暗道:哥们好歹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是个有文凭的人,如今居然被一个只读过几本经书诗集的古代女子误以为成了大字不识的文盲。
朱成钧此刻心里有一股要抓狂的冲动,咱可是获得国家认证的文凭证书,你有?
话虽如此,毕竟两人的受教育背景,读的书都不一样,朱成钧可不会自恋到自己有资格跟她大谈诗经。
“幼承庭训,耳濡目染罢了。”朱成钧讪笑道。
芮瑾萱见朱成钧的言辞有那么几分滑稽的文雅,谈吐还算过得去。
芮瑾萱暗地里长舒一口气,心道:看来这个地主家的儿子并不像仆人口中所传的那般不堪。
彼此间所知甚浅,聊不上几句接着就会冷场半晌,场面一度又陷入尴尬。
“忘了问你,你……怎会委身……下嫁于我。”朱成钧认为用‘委身于我’不太恰当,连忙改口成‘下嫁’这一谦辞。
抛开别的不论,宋朝可是文化极为昌盛的朝代,某国学大师曾言,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朝之演进,造极于赵宋。当然两宋对人文伦理的约束也是到了严苛到变态的地步,一个书香门第的官宦家小姐‘下嫁’小地主阶级为妻,若非其家道中落显然绝无可能。
“这……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芮瑾萱目露哀戚,美眸噙着泪水。
理解万岁,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明珠仙露般的佳人。朱成钧点了点头,这才留意到芮瑾萱如云秀发上佩戴着一朵洁白的梨花状珠花,像极了古代大孝在身的孝花。
留意到这一点,朱成钧瞬间恍然大悟。
当下是南宋末年,正值乱世,每天都有大量的官宦之家奔溃,除非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朱成钧可不敢认为自己会有取官家小姐为妻的无上艳福。
‘卖身葬父’?朱成钧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个词汇。
“外面风大,你……先回房吧。”芮瑾萱支支吾吾,一双素手不自觉地揉搓衣袖,一双莲足像长了根一般,迈不出搀扶一把的步子。
“咳咳……好。”朱成钧轻咳几声,大病初醒,这具身体仍显虚弱。
在风雪中站久了朱成钧感到双腿有些酸麻,脚下更是虚浮无力连挪动几步都甚感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