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观虽然在天门镇小有名气,可徐开江却并没有去过。道人会看病,可但凡是些小病小痛什么的,天门镇的人都会些土方子,自己治治也就可以了。所以,又一观大多数时候治的只是些别人难以治好的疾病,加上他跟李余之前还不对付,所以,只听过又一观,但对又一观到底何样,还是陌生且好奇的。
徐开江一进观,便忍不住四处打量。李余也不介意,径直把他带入了后院,他原本想让徐开江进屋的,可徐开江不肯,说在外面就好。李余心有所感,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刚从海上回来,身上多少有些脏,不想弄脏了李余他们的屋子,就不肯进屋了。
李余便让徐开江坐到屋檐下的一张矮几上,这张矮几还是他去打的,夜晚闲来无事自己便看着天上的星空发呆。道人还没闭关前,还曾嘲笑过他,是少男情怀思春了。
徐开江坐好后,看着被李余收拾得很干净整洁的院子,闻着空气中淡淡飘来的香的气息,心境很少这般自然而然的安静下来,似是从他爹走后,他就活在压力之下,很少有能静下来心来细细品味他的生活。
李余先去药房给他捡了些药,又去厨房给他冲了壶茶,想着他不知道吃没吃早饭,看时间又还不够吃午饭的,便又拿了两块小米糕,外加一碟自他自己做的桂花蜜,等到他端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徐开江怔怔的坐着,神思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他走到旁边坐下,轻声道,“喝口茶吧。”
这声招呼把徐开江从怔然的状态中拉回过来,他看着眼前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眼中不知不觉有些酸涩,他端起茶杯,看着茶水道,“谢谢你,我很久没有这样自在的坐一会,好好喝杯茶了。”
徐开江家的事李余听沈棠提过,李余不是个爱出门的性子,在天门镇这么多年,除了跟沈家兄妹有密切的往来,其他的同龄小伙伴他都没去主动结交。原因虽有李余不想结交的态度,但也不排除别人对李余有种本然的畏惧,在他们眼里,李余不像个小孩,反而跟那些需要他们惧怕的大人是一个感觉。
久而久之,李余过得日子也如那些大人一般,少了些少年时期的乐趣,但多了份大人的沉稳。
他知晓所有天门镇琐事的渠道也只有沈棠这个五岁时认的姐姐了,当初听到徐开江家出事的时候,两人正吃着沈棠从家带来的果子,只把这些事当做闲谈八卦般的聊起来,可如今他看着徐开江心里却也为他唏嘘不已,不由感叹命运这事果真让人捉摸不透。
李余接过话茬道,“别想太多,好好过日子,好日子在后面等着你呢。”
徐开江看着这个比他还矮个头的少年一本正经的安慰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你岁数不大,说起话来却这样老成,你跟沈洵他们也这么聊天吗?他们能受的了你吗?”
李余倒真的认真的想了会后,道,“为什么受不了啊,我们一直聊得很开心啊。”
徐开江见李余很是认真的回答,心中感慨不已,他想到他的那些以前的朋友了,在徐开江家发生变故后,一开始大家还会带着他玩,可看他每日要忙于生计,后来就很少再找他玩了。
到如今,从小到大的情分还不如李余今日给他的温暖来的多。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怨怼的,毕竟,没有谁是会陪谁一辈子的,何况,小时候的友情虽然纯粹,可也极其薄弱,经不住时间的打磨,很快就要消散。
“你们的感情真好。”徐开江有些艳羡的道。
李余从中听出了点遗憾的意味,他本不想多问,可想着既然把对方带回来了,还以茶水招待对方,若不关心一下对方,好像也说不过去。他问道,“你们呢,你们小时候不是经常在一起玩吗?现在大了难道就不在一起玩了吗?”其实李余是想问,难道大了感情就不好了吗?可话到嘴边还是换成了另外一句,感情不好说出来多少有些伤人。
徐开江听后倒是颇为洒脱道,“也没有不再一起玩了,只是我家的情况不能再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玩,我要想办法赚家用,帮我娘补贴家用,不然把重担都交给她一个人,我心里也不好受。”
李余听后点了点头,不知说些什么好,又听徐开江继续道,“何况,他们现在都被外面的人选为弟子了,估计再过不久就要走了。”
这番话来的有点突然,李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不久,大概五天前吧,你不知道也正常,我也是他们私下里来告诉我才知道的。听他们说,是收他们为弟子的宗门私下去找他们的,所以没什么人知道,而且还嘱咐了让他们别大肆宣传。”
李余听后并没多讶异,他只是转为问道,“那你呢?你有宗门来招你为弟子吗?”
徐开江有些哭笑不得且无奈的道,“没有,大概我就没那个命吧。以前我们五个人在一起玩时,我就是比较笨的那个,论体力,论智力,论读书,我都没有他们强,现在倒是挺符合我们的现状的,他们都像那诗中说的鲤跃龙门,我这么普通的人只能待在世俗里打滚了。”
这话有些丧气的味道,其实李余能懂,曾几何时,他不是也是这样的人么?只是他比徐开江命好,能碰到他师父,把他从没有希望的日子里拯救了出来,不然,只怕他还没有徐开江能有活下去的勇气。
“不要这么说,人生没走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出现什么转机,也许,你的未来在不久后就出现转机呢,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我们又何必现在就自怨自艾呢?”李余宽慰他道。
徐开江听完李余的话后,心里有些许安慰,起码对方没有看不起他,笑道,“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也没那么自怨自艾,日子还是要过的,何况,现在即使让我走我也不想走,我娘身体不好,要是我走了,她该怎么办?我听他们说,外面的人只会带走他们自己,其他的人都不准带。”
开始没聊到他娘的时候,徐开江还能忍住不提,可现在聊到了,他就有些忍不住了,欲言又止的,想让李余出手帮忙看看他娘的病如何。李余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直接起身回房了,也不给徐开江说话的机会。
徐开江见李余什么都没说就回房了,不由多想是不是他猜到自己想要说的话是什么,又不想直接拒绝,所以才借此回房,给大家留一点体面。他想到这点,心里渐渐低沉起来,他不怨李余,只怨自己没能力。
李余很快就回来了,推给徐开江一个瓶子,徐开江见此有些疑惑的看着李余,李余解释道,“我听姐姐说过你家的事,虽然没给你娘看过,但能推测一二。你娘身体本来就不好,应该是先天元气不足,而后又经历了你爹去世的事,后天忧虑伤心过甚,致肝气郁结。这种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也难。”
徐开江见李余不说了,赶忙接话到,“你说啊,不管多难,只要有办法我都会去努力做到的。”
李余看着徐开江的眼睛道,“这瓶药叫补元丹,可以补她先天元气,尽量稳定她日渐流逝的元气,可更难的是她的心病,若她心病无法根治,再怎么补她先天元气,也堵不住她一心想求死的窟窿。”
徐开江听完李余这么说,原本还有些高兴的情绪顿时冷落了下来,他也是直到他爹走了后,才知道他娘与他爹的感情多么深厚,要她走出他爹去世的心结怕是比登天还难。
李余看他这般,想到师父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便转述给他道,“有的病能治,才叫病。可那些治不了的病,叫命。而我们只能尽人力听天命,若真的无法强求,那就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