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门身为天下第一门,虽然门下有能者众多,门人遍布天下,但是墨氏一族其实人丁并不旺,近几年还隐隐有衰败的迹象。今日发配的墨家八十三口,其中有一半都是那些不愿离开墨家誓死追随的丫鬟下人门徒等人,真正的墨家人其实并不多。
祖道设饯,人之常情。在陆子卿的准许之下,刑部衙差为墨青山和其他三位墨家长辈打开了手铐脚镣,四人随沈千沫孟元珩进入亭内,围坐于石凳上。
沈千沫为墨青山和三位墨家长辈一一斟满面前酒杯,也为孟元珩和自己斟上,然后端起酒杯,说道:“义父,墨伯父,二位叔公,此行路途遥远,跋涉艰难,沫儿惟愿你们能够一路平安,顺利到达。”
孟元珩因治疗寒毒之故,轻易不能喝酒,不过此时此刻,怎能无酒
这酒既是沫儿为自己所倒,想必她也是这个意思,自己放心大胆的喝就是了。
他举起酒杯,语调同样低沉。“义父,各位,一路保重。”
孟元珩本就不是个多话之人,此刻的送别语也是如此,言简意赅的很。
几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墨青山饮尽杯中酒,与其他几位墨家长辈交换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随后郑重其事的对沈千沫说道:“沫儿,你过来。”
沈千沫见他神情肃穆,似有大事相托,不敢怠慢,立马起身,依言来到他面前站定。
“义父有何吩咐”她垂首问道。
却只见墨青山从怀中拿出一块黑色令牌,对沈千沫庄重的说道:“跪下。”
沈千沫不解的抬眼望他,见到他手中那块黑色令牌之后,虽然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物件,不过看着墨青山和其他几位长辈肃穆的神情,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无名的压力。
墨青山既是自己的义父,她向他下跪,倒也是理所应当。
沈千沫乖乖的在他面前跪下,低头静待。
墨青山手握黑色令牌,语气严肃的说道:“沫儿,这墨子令是我墨家第一任掌门所制,历代由墨家最高执事者保管,以此号令天下墨家门人。今日义父将此令传于你,望你能善加利用,统领好墨门中人。”
墨子令她曾听孟元珩提起过,这墨子令是墨门掌门的信物,见此令如同见掌门,凭此令可以号令遍布天下的墨家门人。自墨门第一任掌门仙去之后,由于墨门掌门之位一直空缺,这令牌便由历任长老保管。
可是现在,墨青山居然要把墨子令传给自己沈千沫惊愕的抬头,与孟元珩对视一眼,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孟元珩素来清冷的俊脸也有些动容。他曾经也是墨门中人,自然知晓这块令牌的分量。如今墨青山将令牌传给沈千沫,也就相当于把整个墨门托付给了她。
“义父,沫儿何德何能,实在不敢接受此令。”沈千沫心里倒真是有些惶恐,因此不敢轻易接受这墨子令。
“青山不会看错人,如今他既已决定将此令传于你,定是相信你能够当此重任,还望未来煊王妃不要推辞。”一旁,墨青山的堂兄出言相劝。
两位叔公也是点点头,显然也对墨青山的决定没有意见。
可是沈千沫还是犹豫。她倒并不是害怕麻烦,只是担心她当不起这个责任。虽然她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可是墨门毕竟是天下第一门,自己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号令天下群雄
“沫儿,墨家可以倒,可是墨门不能散。义父远在荒城,这令牌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而且义父这条命是你用免死金牌换来的,现在我将墨子令传于你,相信墨门上下没有人会不信服。你既然称我一声义父,自然也可算是半个墨家人,难道你忍心看着墨门分崩离析,让义父死后无颜面对墨家列祖列宗吗”
墨青山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千沫觉得自己再推辞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她从不是个矫情之人,心下有了计较之后便决定坦然接受。
她伸出双手,郑重的接过这枚沉甸甸的黑色令牌。
这墨子令只有沈千沫摊开的手掌大小,由黑金打造,质地纯厚,手感光滑,除了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繁体的“墨”字以外,别无其他图案和纹理,尽显低调庄严肃穆之感。
“沫儿谨遵义父之命,日后必将尽我所能,善用此令,不负义父所托。”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人生唯有别离多,一壶浊酒尽余欢。
墨家是武术世家,墨家众人均是豪气干云直爽利落之人,送别的场面并未见太多悲戚。
陆子卿一声令下,押送的队伍继续出发,城外古道,马蹄嘶鸣,扬起漫天尘土。
猎猎秋风中,沈千沫静静的站在亭外,目送墨家的队伍渐渐消失于视线,一时只觉得手上握着的这枚墨子令似有千斤重。
此去经年,千山万水,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沫儿。”耳中传来孟元珩熟悉的低唤。
她蹲下身,与他平视。他抬手抚上她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脸颊,顺便替她拭去眼角晶莹的泪滴。
“沫儿,别难过。”
“嗯。”沈千沫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乖巧的趴伏在他的膝盖上,“只是被风迷了眼,无妨。”
晚风拂过,夕阳西沉,寂静古道,幽幽长亭,只剩下沈千沫与孟元珩相依相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