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微笑道:“当然是功德。那佛家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彤云已生死志,曾对我说,她都不想活了。若能成功,岂不是救了她一条命那你说,那个功德大”
李徽笑了起来,拱手道:“我辩不过你。谢小姐辩才无双,李徽甘拜下风。时候不早了,在下告辞了。”
谢道韫冲口道:“这便走么当真不进去坐坐”
忽然意识到此言不妥,忙改口道:“我是说,一杯茶还没喝呢。”
李徽沉声道:“今日奔波一天,来回走了五十多里路,浑身疲惫。茶以后喝,我得回去好好的睡一觉了。告辞告辞,谢小姐勿送。”
李徽拱拱手,转身快步离开。
谢道韫站在亭上,看着李徽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后,目光看着夕阳穿透的竹林小道,静静的出神。她明显感觉到了李徽的疏远,适才他已经不肯进东园里边说话了。硬是要自己来到门口,匆匆说了几句便走了。
谢道韫心里感到有些不安,自己似乎确实反应过激了,吓着李徽了。在李徽眼里,自己现在怕是一只刺猬了吧,根本不敢靠近。可是……难道自己错了么谁叫他胡言乱语的
想了一会,谢道韫又开始自责起来。自己何必在意这些事最近的情绪波动特别大,以前自己并不是这样的。自己虽非道门弟子,但是跟着济尼道姑也学道了几年,自认为已经可以控制情绪,恬淡面对一切。
可见还是道行太浅,很难控制情绪。看来从今日起,得要潜心将《道德经》再读几遍,再好好的静心领悟了。
……
六月十五,张彤云主仆一行经过四天的跋涉终于抵达了吴兴城。
吴兴位于震泽湖西岸,是江南经济发达,最为重要的鱼米之地。张玄便是吴兴郡的太守。
吴兴太守这个位置具有象征性的意义。大晋朝有一种说法是,能够担任吴兴太守的人,必是德才兼备的大名士,而且未来必是要担当大任的。
在张玄之前,担任吴兴太守的有王羲之,谢安,王坦之等人。由此似乎可以证明这种说法。王羲之谢安王坦之等人哪一个不是高门大阀出身,名满天下的大名士。相较而言,张玄和他们相比名气和出身便差了许多。
虽然张玄和谢玄被大晋名士们称之为‘南北二玄’,但两人其实算不得什么如雷贯耳的闻名便肃然起敬的大名士。更多的还是一种附会之言。
谢玄的名气是因为他是陈郡谢氏子弟中的佼佼者,更多得益于陈郡谢氏的家族名头。而张玄能够和谢玄并为‘二玄’,除了名字中有玄字之外,还有些蹭谢玄的名气之嫌。大晋名士们无聊闲谈,喜欢进行各种评价。因此也会附会出一些什么‘江左十贤’什么‘吴地四友’‘东南三士’之类的名头来。就和当初的竹林七贤一样,是一种传统。所谓南北二玄,大抵也是如此。
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南北二玄之名,乃是江南名士们提出来的。这其中隐藏着一种均衡大晋南北士族的地位的隐晦想法。仿佛江南士族之中找一个和陈郡谢氏子弟的佼佼者谢玄齐名的人物,便可以抬高江南士族的地位一般。算是一种自我抬升的小小手段。
张玄能任吴兴太守,除了顾家出力,江南士族的抬举之外,当然也和家族的来源有关。吴兴张氏其实并非南方士族,张玄的祖籍其实是陈郡人,和谢氏同属陈郡士族。只不过陈郡张氏是个小士族,不能同谢氏同日而语。
南渡之后,江南士族和北方士族之间逐渐通婚。张家和吴郡顾氏之间建立了姻亲关系。江南士族最为风光的一段时间,便是以顾家家主顾和任大晋司空的那段时间。顾和之女嫁给张玄的父亲,这无形中抬升了张家的地位。从那时起,陈郡张氏成了吴郡张氏。这是一种明智的妥协,也是张玄的父亲审时度势的决定。
当然,对于张家这种小族而言,这么做无可厚非。也正是得益于混迹入江南士族的身份,张玄也得以就任吴兴太守的职位。张家可算是两头吃,北方士族如谢氏当他是同籍士族,南方士族也当他们是自己人。这里边微妙的关系和利益,令人玩味。
不过张玄倒也非纨绔之人,他是有能力而且头脑清醒的。吴兴太守任上,吴兴本地政务倒是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且在政治上,他也是向着王谢靠拢的。在吴郡大族都决意站边桓温的当下,张玄是没有表态的。不管是出于何种的考虑,在这一点上,张玄没有顺从顾家的意愿。
也正是因为意识到,因为顾氏的衰落导致张玄和顾家之间的关系有所疏远。所以,顾氏家主顾淳和少家主顾琛对于和张家再一次的联姻是持积极态度的。这能够更为紧密的将张氏和顾氏绑在一起,因为现在的顾氏需要张玄的身份和地位。同时也必须控制张家和顾氏一条心。
正在太守衙门中坐堂的张玄得知妹妹回来了,立刻赶回府中。可是一进府,便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老吴和老刘哭丧着脸禀报了张彤云在路上遭遇强人,差点遭到蒙辱,幸亏遇人搭救才脱险,但脸上受伤的事情。
张玄闻言如五雷轰顶,顾不得更衣便急忙去往后宅小楼张彤云的住处探望。作为兄长,张玄对妹妹疼爱之极,一直都是悉心呵护她的,妹妹遭遇了意外,他自然是惊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