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养了一个多月后,桓温恢复了些元气。二月初,江南大族联名上书给桓温,要他们为他们的利益做主的时候,桓温还正处在静养状态之中,压根不可能为他们主持什么公道。
桓温稍微恢复了一些,但他心里明白,他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了。中风之症很难根治,现在自己能够活着已经是万幸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复发,然后就再难活命了。
桓温虽然身子偏瘫,但他的脑子还是有思考能力的。得益于郗超之前得知他中风的消息之后,当即下令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知晓。所以,他病倒的消息只有内部人知晓。
桓温认为郗超做的很对,一旦被人知道自己中风的消息,那将极为不利。
但现在,自己的病拖不久了。桓温想要在临死之前,完成自己毕生的夙愿。他决意向朝廷施压,要朝廷兑现承诺,赐予九锡之礼。这是他这一辈子最想要的东西。
二月中,桓温给谢安写了一封信。信中他告诉谢安:如今已经春暖花开之时,荆州西北也已经局面稳定,秦人从西北数次进攻被打退。老夫答应安石的都做到了,安石许诺之事也当要兑现了。如果安石不希望老夫再一次领军去京城的话,便请兑现承诺。
……
谢安接到了桓温的信之后感到颇为意外,就算按照约定,桓温也似乎太急切了些。
当初双方约定的承诺条件,包括了退兵和稳定西北局面。但还有一个半年的约期,那是为了表示对先帝司马昱的尊重。毕竟丧期未过。
现如今,半年约期还没到,而西北的局面其实也很紧张,梁益二州方向秦人小动作不断,荆州军也并没有完全控制巴东局面。桓温便已经忍耐不住了,言语急切的很,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但无论如何,此事不得不加以重视。九锡是不可能给的,但需要给予积极的回应,不能让局面进一步的恶化。
谢安同王彪之王坦之等人商议之后,决定给予积极的回应。当然并非是直接下旨,而是说朝廷即将开始商议此事,进入赐九锡的流程。加九锡之礼如此大事,需要按照旧时礼制一项项的进行,绝不能仓促而为,必须要甚为隆重。更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这不是儿戏。
毕竟,赐予九锡的内涵意义便是有禅让之意,这绝对是件大事。
说白了,谢安便是要拖。要知道九锡之礼按照古礼的流程可是很繁琐的。不光要群臣议决朝廷下旨,还要置办九锡之物,写‘锡文’这种歌功颂德的文章。特别是这‘锡文’,需要历数被赐九锡之人的各种功绩和声望道德,以说明赐予其九锡是绝对合理的。需要写的极为精彩而令人信服。
桓温接到了谢安的回信之后,心情大好。谢安既然这么说了,并没有抵赖,那便只是时间问题了。那便等下去便是。毕竟桓温虽然信上威胁要再次发兵,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恐怕很难再率军去京城了。
二月下旬的一天,李徽应左民尚书陆纳之邀出席陆家宴会。这次宴会本是陆纳为了南方大族的车马船行的钱粮运输生意为四合飞钱庄所属车马行和船行抢走的事情而进行的一次私下里的协调。
在请求大司马出面未果的情形下,南方大族们便希望陆纳能够出面,邀约李徽协调此事。这毕竟干系到南方大族的利益,也干系到陆家的利益。
陆纳于建康西城的自家别院备下宴饮请李徽前来商谈。在此次会面上,双方在一团和气之中达成了妥协的协议。那便是,南方大族需要支持四合飞钱庄的业务,采取合作的态度,利用四合飞钱庄进行存储汇兑。不求规模多大,但起码要在行动上给予支持,不得抵触。以此作为交换,吴郡会稽等地的车船运输,朝廷钱粮转运之事依旧由南方大族所经营。当然,是以四合飞钱庄委托的方式进行。
这相当于双方各退一步。南方大族在实际利益上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只不过转运南方钱粮的特许之权依旧在四合飞钱庄之手。相当于外包给南方大族。
李徽这么做虽然是损失了钱庄的一大笔收益,但是换来的其实是钱庄在南方各郡的认可。所谓强龙难敌地头蛇,南方士族根深蒂固,实力雄厚,本地产业几乎垄断。钱庄分号开设之后,虽然布局完成,但是业务寥寥。地方大族不但不会支持,而且会打击诋毁。
所以,如果能让南方士族采取合作的态度,或者起码不搞事,不诋毁,那都会对分号的发展颇有好处。如能让他们在业务上进行合作,那显然会迅速的得到发展。
短期利益的损失换来的是钱庄发展上的突破,李徽自然是愿意这么做的。况且原本李徽便没有打算将南方大族全部激怒,攫取他们口中的肥肉,夺走他们的车马船转运业务其实便是一种施压。给自己造一张可以打的牌。打出这张牌,以换取南方大族的支持,这本就是一种策略。
更别说,经过这么一操作,事实上钱粮转运的特许权依旧在四合飞钱庄手中。如果南方大族不遵守约定,或者生出事端来,这转运业务完全可以收回。这等于依旧用绳子勒住了他们的脖子,随时可以收紧绳索。
李徽在赴宴之前并没有认为事情会谈的如此顺利,陆纳能够如此干脆的接受这笔交易让李徽颇为费解。南方大族虽然式微,但可都是心高气傲的豪族。这次能够低头,若解释为完全是因为利益,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而这个疑问的答案也很快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