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觉得,侄女儿有些不对劲。那李徽说到底是个外人,道蕴为了他跑来跟自己吵了一架,为李徽打抱不平,这是为什么?以谢道韫的涵养和见识,她理当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该懂得克制自己才是。
谢道韫回到东园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安。叔父说李徽是主动请求,她可不信这样的话。但叔父不可能对自己说出谎话,想来想去不明白李徽为何这么做,于是冒着酷暑来见李徽,她要当面问个清楚。
李徽的平和态度,让谢道韫冷静了下来。如果是叔父强行要李徽前往,李徽应该有不平之色才是。但显然,他并没有如此的神色。
平静心情之后,李徽和谢道韫沿着后院尚未完成的青石小道,穿行林木之中来到秦淮河岸边那座尚未完工的水边水榭。
这里地方隐秘,便于说话。
谢道韫手扶水榭围栏站定,转头看着李徽问道:“叔父说,你是主动要求前往出使秦国的是么?你不必隐瞒,你若说谎,我是能看得出来的。”
李徽点头道:“阿姐,谢公说的没错,是我主动要求出使的。”
谢道韫吁了口气道:“为什么?你难道不知此行的凶险?为何要甘冒此险?要知道,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你现在有了妻妾,有了官职。你怎可轻易涉险?这出使的事情,难道当真非你不可么?”
李徽微笑道:“阿姐。天下有本事的人多如牛毛,这次出使秦国的差事许多人都能完成。我并非最佳的人选,也不是唯一的人选。但是,我必须要去,因为这对我而言是一次机会。一次彻底改变未来人生轨迹的机会。”
“机会?你是说这是次机会?”谢道韫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面带讽刺的道。
“是。对我这样的人,这次机会难得。我知道你怕是以为谢公强迫我前往,所以你觉得愤怒。但对我而言,我甚至要感激谢公将这次出使的机会给了我。”李徽轻声道。
谢道韫惊讶的瞪大眼睛,她完全不理解李徽在说些什么。怎么会有人将前往涉险的差事看成是机会。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谢道韫喃喃道。
“我是说,我需要这次机会。一旦此行出使成功,我便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谢公已经答应了我,如果我出使成功,他便会任命我为徐州刺史,这是我的一次重大机会。”李徽沉声道。
谢道韫皱眉道:“你说的机会,便是能得到这个官职?你冒如此大险,便是为了得到徐州刺史的职位?真是疯了,道蕴万万没想到,你原来是个为了官职权力而不顾一切的人。权力官职那么重要么?能比得上平平安安重要?能比……彤云重要?你们这些人真的疯狂了,简直不可理喻。”
李徽笑了起来。沉声道:“阿姐,我其实就是这样的人,我也从未掩饰过,更没有说过什么‘富贵于我如浮云’之类的话。我的目标本就是追求权力和官职的。”
谢道韫点点头道:“是,是我看错了你罢了。你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是一个将权力地位视为比一切都重要的人,道蕴真是看错了你了。既如此,我还说什么?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撮合你和彤云,你不配娶她。”
李徽缓缓道:“阿姐,何必说出这种激愤之言?彤云和我两情相悦,难道我对她不好么?你何必说这些话?”
谢道韫道:“可是你宁愿为了一个破官职而冒险,也不会在乎她的感受。你若死了,她要为你伤心,要当寡妇。这便是你说的,对她的好?”
李徽静静的看着谢道韫,他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恼怒。谢道韫之所以如此激动,只是因为她是个内心善良之人,对自己的行为的不理解而已。
李徽并不怪她,反而更加的敬重她。起码谢道韫是个纯粹的人,并没有被利益纠缠和这个浮华奇葩的世界所熏染。
“阿姐,你见过寻常百姓过的日子么?你见过寒门小族过的日子么?”李徽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