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叫刀疤!老大昨天听说你在江月画舫落了水,就连夜把我们从沪北调来保护你了!老大说了,以后这种事情,决不许再发生!”为首的壮汉个头最大,左耳边一道刀疤,耳垂肉与脸颊割裂,似是有人曾割过他的耳朵,但未遂。
“你们老大又是”江不晚很难搞清现在的状况。
“少夫人。他们的老大就是你爹,破元帮的一把手,我们江家的老爷啊。”秧儿附耳,小声同江不晚说道。
她昨夜便觉得自家小姐有点奇怪了,这溺水,会影响脑子的吗?
“噢,对。”江不晚别过脸,转移话题问刀疤道:“那我现在去哪里,你们都会跟着吗?”
“是的,小姐。”刀疤回道。
“太高调。”江不晚自然不想被这群人跟着,但若是完拒绝,恐怕会惹来新的麻烦。“不如这样,折个中,就刀疤你一个人跟着我,保护我吧。”
“小姐”刀疤面露难色,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
江不晚立即堵上了他的话茬。“就这么说定了。”
江不晚快步朝外走去,却又像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她停下脚步,转身走到刀疤身边的一个小弟面前。
“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衣服和帽子?”江不晚挠了挠后脑勺,底气不足,轻声问道。
小弟板着张脸,毫无表情,却是当即脱下了自己的衣裳和礼帽,折叠整齐,双手奉给了江不晚。
雨后天寒,他就穿着一身里衣,钢铁般巍然不动地立在风里。
江不晚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她诚惶诚恐地接下了衣服和礼帽,声音微颤:“谢谢谢。你赶紧回屋子里去,别感冒了。”
“秧儿,你也留在家里吧,刀疤陪我出去就行了。”江不晚朝秧儿笑笑,而后便拉着刀疤出去了。
毕竟是去风月画舫,江不晚不好将秧儿搅合进去。
江不晚换上黑袍礼帽,到达金河畔时,已是午后。
河畔却是一位撑船的船夫都没有。
“奇怪,昨夜这金河畔还有许多船夫的啊。”江不晚蹙眉。
“小姐,你穿上男人衣服来这金河做什么啊?总不能是去逛窑子吧?”刀疤在沪北也听说过金城的风月画舫,都说金城画舫是风雅之地,但在他心里,其本质就是个开在河上的窑子。
“去找人。”她逛个劳什子窑子。
“都说这金河晚上热闹,如果那些船夫白天没得生意,定是晚上才上工。”刀疤说道。
“对啊。”江不晚垂头。“那郑钧礼昨天说白天去,是怎么去?”
“姑爷?小姐你要去找的人是姑爷?姑爷刚回金城就敢去那等子地方?老大说了,那郑钧礼要是敢欺负你,就让我把他腿打断。我现在就去想办法弄条船来!”刀疤越说越愤慨,他叉起腰,骂骂咧咧地也不知去哪儿摇人找船了。
江不晚还来不及解释,刀疤就将船找了来。这倒是因祸得福。
江不晚与刀疤坐上七板船,船夫撑桨,穿了道石桥,又过了架红桥,这才来到了这风月场。
河上一片澄清,百十画舫停在河面,白日微荒,寂静如许。
正中那艘最大的画舫,舫顶悬一牌匾,名曰‘醉月’。
“我就说,你们来得太早了,这画舫还未开始接客呢。”船夫抱怨道。
“那我们近前,爬上画舫去敲门,她们可给我们进?”江不晚问道。
“自然是不给啊。只能等这天黑了,人多了。”船夫回道。
江不晚闻言,焦心。
郑钧礼他们是警察,敲了门,亮出证件,估摸着是给进的。这百十画舫,也不知他们进了哪一艘,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日薄西山。
江不晚在河上等了许久,天边亮色逐渐消磨。醉月画舫前的小七板船也渐渐多了起来。
旁的画舫雕栏前都悬起了羊角灯,荒寂金河风月转换,变得灯火煌煌,人潮如织,热闹繁华。
独独醉月画舫,久闭不开。
江不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郑钧礼他们不会就在这醉月画舫中吧?
“今天怎么回事啊?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算了算了。回去吧。”
专门为醉月画舫上的姑娘而来的客人们实在等得没了耐心,纷纷调转船头。
“小姐,我们也走吧?”刀疤对江不晚说道。
“不行,我们得想办法进去。”江不晚话音刚落,周遭便飘起了细雪。
此时不过初秋,怎会下雪?
江不晚抬手,雪落于她掌心,顷刻融化无踪。
这雪是黑色的。
众人仰头,只见着雪黑如死灰,
知道的,明晓如今是在风月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什么焚香烧纸的坟头。
“这也太诡异了,恐怕不安,小姐,我们快离开!”刀疤个壮汉见了这场景,都不由胆寒。“船夫,赶紧回去。”
船夫闻言,旋即摇桨,背光而去。
“诶?别啊!”江不晚着急道。
只可惜此刻河上已然乱了套,江不晚的船卡在中间,被一众小船裹挟,想掉头都不行。
“江不晚!”
江不晚坐在船尾,忙乱中,却恍惚听见一声女子喊叫。
江不晚转头,可惜这声‘江不晚’沙哑短促,一瞬便被湮灭在了秋风之中。
此时船过红桥底,火光渐弱,她身后万事万物都已瞧不分明了。江不晚凝神,再没听见呼喊。
可那声音好像卓菲白
江不晚闭目摇头,脑中忽而混沌。如今所有,难道不都是大梦一场吗?
难道这场梦要醒了?梦醒之时,她是不是就会身处奈何桥,与她的冤家卓菲白一起喝碗孟婆汤,转世轮回去了?
江不晚想到此处时,船恰入石桥洞,竟是伸手再难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