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小钱是吧。”杨明洞偶尔也会觉得郑钧礼晦气。
二人打算从风月场最大的醉月画舫开始查起。
他们往画舫门缝里塞了一千块钱的票子,那醉月画舫的门便为他们短暂敞开了片刻。
“呦,警察先生。”郑钧礼和杨明洞刚入门,就有一穿着大红旗袍的女子迎了上来。她皮肤细腻,妆容精致,看来不过三十岁,可惜眼底难掩疲惫与精明,想来已是四十有余。
“咯吱。”画舫雕门合起,舫内一瞬昏暗。
“来我们这醉月画舫的警察先生不少,但穿着警服来的,你们还是头一个。”这女子便是这醉月画舫的‘妈妈’,她上下打量着郑钧礼与杨明洞二人,面露不悦。
“害,我们心里都明白,都是一家人,穿什么衣服来有那么重要吗?”杨明洞抬手将女子揽到怀里,他惯是会甜言蜜语的。“我们是来瞧漂亮姑娘的,没想到初来这画舫见到的第一个姑娘就这么漂亮。”
“行,你这客人嘴甜,得我心,我这就给你们安排我们画舫最漂亮最风雅的姑娘。”妈妈轻笑,而后将杨明洞与郑钧礼引至了厢房。
二人落座,妈妈退去,一女子便从长帘后走出,她身着碧绿荷叶领绸缎旗袍,珠翠满头仍不抢她薄唇杏眼的勾人风采。
女子抱着琵琶,并不多说什么,顾自开始弹奏。
杨明洞不懂乐理,却也能从中听出些哀怨。
“画舫妈妈说你是这舫中最风雅的姑娘,可这丧着个脸奏乐算什么风雅?美人,你笑笑吧。”杨明洞逗弄她道。
女子闻言,手中弹奏不断,嘴角露出微笑,却是皮笑肉不笑。
偏她脸颊两边的小梨涡还算有些意趣。
“行了,别揶揄人家了。”郑钧礼走到女子身前,同她道:“不用弹奏了。”
郑钧礼从胸前衣兜里抽出了一张女尸的黑白照片,这是他今早在停尸房拍下的。
郑钧礼将照片悬至女子眼前,让她辨认其中女尸身份。“这个姑娘是你们醉月画舫的吗?叫什么名字?”
在照片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郑钧礼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她眼底闪过的那丝亮色。
“她叫思绾,就是舫里的姑娘。”女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照片上女尸的名字。
“我去,才问第一艘画舫,就知道了女尸的身份?这什么天大的运气?”杨明洞直起身子,一猛子窜到郑钧礼身旁,梗着脖子盯住了眼前女子。“那你知道她死了吗?”
“知道。”女子答。
“那你看见杀害她的凶手了吗?”杨明洞心绪激动道。
“看见了,陈家的老爷杀的。他不小心把思绾闷死了。”女子又答。
“又是陈家?”杨明洞扶额。陈家怎么老跟命案扯上关系?这可不好办。
“把当日经过详细告诉我们。”郑钧礼波澜不惊,继续让女子说出原委。
郑钧礼从衣兜里掏出纸笔,将女子说的一一记录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郑钧礼问。
“卓菲白。”她答。
“与死者什么关系?”郑钧礼问。
“朋友。”她答。
这场问询持续了很久,直到日落西山,金河之上游满小七板船,才结束。
郑钧礼和杨明洞问询完,便走出了这房间。
卓菲白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身影,神色黯淡,她转身至窗前,伸手推开绮窗。
此时河上灯火通明,板船竖杆之上皆挂着一两盏灯笼,那无数细弱烛火伴着月光点缀湖色,鼓船而行者,罔不心醉神迷。
天忽降雪,灰黑死寂,淹没了所有祥和,高船变坟塚,河上客人被吓没了魂,纷纷调转船头要逃。
卓菲白看这世人慌张,眼中流露讥讽。
恍惚中,人群中好似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不晚?”她见着她,似是得了救赎,魂不附体,慞惶失态,卓菲白忽扯开嗓子大喊道:“江不晚!”
那人听见声音便回了头,不料她身下船恰入桥洞,光火寂灭,再瞧不见她这窗后人。
卓菲白眼见着前人乘船而去,不知何时复归,不由惨淡一笑。
她在这里两年了,那个名为希望的东西早就破灭过无数次了,哪里还差这一次?
卓菲白转身,倚靠窗边。
这房内,正立着泱泱十数女鬼之魂,神情冷漠,与她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