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他随着李月华的尸体大声叫喊着。
那短暂的香气原不过只是给了他暂时的麻痹,气息消散后,他终还是要面对苦痛的。
江不晚拎起被束缚住的老鼠精,杨明洞则抱起一旁李月华尸体。
李月华双目紧闭,若不是她脑后有一只血洞,旁人说不定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都说人有遗憾时,死不瞑目,她双眼紧闭,想来赴死,是遂了她的心意。”杨明洞嘀咕道。
二人回到医院。
郑仁的尸体已然被医生推至太平间。
郑钧礼和林春芹坐在医院走廊的烂木长椅上。林春芹微微抽涕,郑钧礼安安静静,好似已经接受了一些事情。
江不晚带着老鼠精回来的时候,郑钧礼的心绪好像已经安稳许多了,他不再哭喊着要找解药救父亲,甚至于他抬头看见老鼠精的时候,眼底都再掀不起半丝波澜。
反倒是老鼠精,他看到郑钧礼的手上拿着斗灯,眼中忽而明亮,似是死灰复燃。他挣扎着江不晚给他定下的缚妖咒,身子想要冲向郑钧礼。
江不晚加重术法,才又重新将他控制。
他红着双眼,朝郑钧礼大喊道:“那是不是斗灯?是不是斗灯!借我一用!借我一用!”
郑钧礼愣愣地看了眼手中那盏奇怪的灯,这是江不晚给他的,这盏灯帮他见到了父亲的最后一面,让他们好好道了别。
郑钧礼忽然动作,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江不晚道:“不晚,这个是不是可以让我一直见到父亲?只要,只要你一直施术就好了?”
“人死后,化作鬼魂,不日便下地狱去了。斗灯只能见到徘徊人间的魂魄。”江不晚不想骗他,便如实答道。长痛不如短痛,不该有的希望,都斩断才好。
“你会施术?”老鼠精闻言,立即看向了江不晚。“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月华一面。而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反抗!”
“你想知道李月华为什么自杀?”江不晚其实是有些迷糊的。“刚刚看你反应,我还以为你知道李月华为什么会自杀呢。”
老鼠精闻言一愣,沉言良久,久久说不出话。
他知道吗?他不想知道。
“我,一定要问个明白。”老鼠精湿润了双眸。他为她放弃了修行,双手染血,只为要与她远走高飞,从头开始。她却在最后一刻,弃他而去,独自要入阴曹地府,这是要与他生生世世不复相见吗?
江不晚取回郑钧礼手中的斗灯,圆了老鼠精的想法,将其置到了他的手心。
“那我就帮你最后见她一面。”江不晚轻声说道。“天地玄精,地之玄精。神之玄精,鬼之玄精。助之汝身,万窍通灵。”
江不晚念动通灵咒,借助斗灯的力量,让老鼠精见到了李月华。
彼时,李月华已然踏上黄泉路。幽冥之处,有一孽镜台,台上一方孽镜。孽镜阴阳成,碰到魂魄二气,映出人之一生罪孽。
李月华此生最大的罪孽,便是——谎言。
老鼠精拦住李月华,问她究竟撒了什么谎。
李月华道:“我爱你。”
她这一生,幼时读书,稍年长时便练习女工掌家,十七岁时便嫁给了郑仁做妻子,十八岁便被永远囚禁在了郑家那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这让她没什么作恶的机会。
可纵是这样的人生,也让她犯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孽。
她欺骗了老鼠精,她对他没有半分情意,也从不曾闻到过那股令人如痴如醉的香气。
她是人,怎会轻易爱上暗房之中出现的一只小老鼠?
她不过是喂了它几次米饭,把它当做了孤寂生活中的一丝陪伴,她也没有想到,与她日日相伴的小老鼠是个妖怪,最终还修炼成了人形,对她产生了疯狂的爱意。
老鼠精闻言,心下哀痛,面上却不曾出现半分惊讶失措。
这个答案,他仿佛早就知道。这上天入地,他也不过就是想要亲耳听李月华将这些话说出口。
二人僵持,老鼠精不敢再将不舍说出口,李月华也不再愿意对他说那些不痛不痒的情话。
李月华此前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老鼠精帮她杀了郑仁,破了房间里的结界,以给自己求得一个解脱罢了。
这数年折磨,早已让她千疮百孔,一心求死。
“呲呲——”脚步声。
郑仁忽然出现在孽镜台,李月华半生都想逃离的人,最终竟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互相怨憎的人,偏又聚会在一起,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