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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麟的马队继续向北,在梅林间穿行。
鲁肃与关麟聊的话题也逐渐高端。
鲁肃问关麟,如何看待孙刘联盟?如何看待鲁某人?又如何看待吴侯的?
这看起来是三个问题。
可事实上,这是一个问题。
关麟心如明镜,这还是“孙刘联盟”永恒绕不开的——“荆州”问题。
这个问题解不开,荆南…乃至于荆州,始终都会笼罩在东吴的背刺之下。
此刻,关麟做出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既然与鲁大都督聊到了这‘孙、刘联盟’…那晚辈就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关麟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鲁肃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四公子请。”
关麟语速极快,连连感慨道:“说到孙刘联盟,我就看不惯那‘洪七公’,这‘老头’简直死坏死坏的,跟我爹一样,脸都不要了!”
“鲁大都督你看看,这洪七公干的是啥事儿?他竟然通过一个合肥的赌局,把我大伯向吴侯借荆州一事,彻底从舆论中抹除,他这干的是人事儿么?他这简直就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简直就是与赵高、梁冀、董卓这些人一样,一丘之貉!”
关麟厉害起来,连自己都骂…
还骂的博古通今,骂的引经据典。
要知道,当年周瑜死后,诸葛亮还去给他哭丧呢,那才是哭的一个感天动地。
不知道的还以为,诸葛亮与周瑜是知己,是好友呢?
当然,诸葛亮的“哭丧”巩固的是孙刘联盟,关麟如今的一番话,也是为了“孙刘联盟”的坚实与稳固。
只是…
『啊——』
就连鲁肃也没想到,这位关四公子,竟会说出这样的开场白。
见关麟尤自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鲁肃还得劝他:
“四公子莫生气,莫生气…这洪七公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把该做的不该做的,统统都做完了?何必生他的气呢?”
“我怎么能不生气?”关麟凝着眉。“这事儿,如果说那洪七公是助纣为虐,那我爹跟我大伯做的就是不够仗义了!”
“鲁大都督,你想啊,当年我大伯与吴侯赤壁之战大获胜,得以占稳‘公安城’,可‘公安城’就这一亩三分地?咋发展哪?这才有了借荆州…有了鲁大都督力排众议,将南郡借给我大伯,如今让我爹驻守。”
“可我爹…唉,不说他了,简直提起来就生气,就说我大伯吧…他这典型的就是穷了一辈子,像是貔貅一样只能进不能出,占便宜可以,吃亏就不行…可世间哪有这种道理?”
关麟的情绪变得激动,语调也抬高了一些。
“他也不想想,当初这江陵城就是从东吴手中借的,现在有困难,没法归还,虽是情有可原,可总不能一直让东吴吃亏吧?再说了,鲁大都督讨要的也不过是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压根就没说南郡的事儿,更没说江陵的事儿,这不说明鲁大都督是个讲究人,为我大伯,为我爹考虑着么?”
“就连诸葛军师都与东吴的诸葛子瑜定下了湘水划界。可我爹,还是不给…偏偏这洪七公又从中作梗,瞎七八捣乱,唉…我也是醉了,服了…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没错…关麟说的对。
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的“厚颜无耻”之人?
这个…
鲁肃都惊了,他想到一万种关麟的话术,也想到了一万种应对的话术。
可无论怎么想…
他绝不会想到,在“借荆州”这件事儿上,关麟竟是支持东吴的。
“所以…”鲁肃的话都变得小心,生怕哪句话不对,就被关麟绕进去了。“所以说,云旗公子的意思是…”
“我的态度其实很简单,孙刘联盟,东吴租借南郡给大伯,给父亲…而无论是大伯还是父亲都是受到巨大好处的一方。而东吴要分点儿好处,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儿。”
“再说了,东吴也是先礼后兵,派诸葛先生去巴蜀定下这湘水划界,当然…虽然后面妄图派兵偷袭,多少有点不地道,但也是情理之中…属于先礼后兵了,可…可…”
突然,关麟话锋一转,“鲁大都督应该也知道,当初东吴奇袭荆州,是我告知父亲的,也是我让他提前防备的吧?”
“倒是有所耳闻。”
“那就是因为我算准了我爹与大伯的不厚道,必然会激起东吴的敌意,必定会让东吴选择武力接管,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但…我之所以还把这件事儿告诉我爹,这不是为虎作伥,这是因为…我最看得懂当今…这三分天下的局势!”
关麟的话变得愈发的一丝不苟。
他加重语气,“老二跟老三对付老大时,博弈的关键就是老二、老三能够同时的壮大,而老大在不断的挨打!倘若老二与老三干起来了,那局势一下子就变了,老大就偷着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也会瞬间崩塌,我爹那榆木脑袋,还有我大伯那‘鼠目寸光’,他们岂能看懂这一层?”
“不是我关麟吹嘘,当今之世,能看懂这一层的除了我关麟外,魏、蜀、吴,有且…只有一人?”
关麟的话引得鲁肃侧目。
他连忙问:“魏蜀吴?都是何人?”
“魏的荀彧、蜀的诸葛孔明,最后一个便是你东吴的鲁大都督啊!”
关麟的目光一下子凝起,摄人心魄。“我关麟尚且能看出这一点,鲁大都督伱如何会看不出呢?诸葛军师在巴蜀,无法顾及到荆州,而这些年…孙刘联盟的存续,部都是鲁大都督你一人维持!你太累了,都累出病来了!”
“我是不忍心,又痛心疾首啊…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此间孙刘联盟,此间天下三分,在这荆州…唯有你、我能看清楚这时局…关麟愿意与鲁大都督并肩携手,巩固这份同盟啊!”
言及此处…
关麟顿了一下,像是特地留给鲁肃一些时间,让他思虑。
十息,二十息的时间过去。
关麟才继续道:“我爹这人执拗,认准了荆州是他的,就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会让!”
“大伯这人一辈子穷过来的,让他吐出荆州,更是难如登天…所以啊,作为儿子,作为侄儿,我最是能体会鲁大都督的不易,东吴不断地给大都督你施压,大都督又要顾及孙刘联盟的存续,这是夹板儿气啊…”
“对此,我是深感同情,大都督你太难了,正是为此…作为补偿,我得到襄樊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鲁大都督,张辽在那里,也让东吴迅速出击,能够如愿拿下合肥!”
说到这儿,关麟也顿了一下。
“还是我方才说的那番话,老二跟老三对付老大时,博弈的关键就是老二、老三均能够同时的壮大,倘若只有父亲与大伯在壮大,那这孙刘联盟还能维系的住么?东吴怎么可能不背刺?所以说,我爹目光短浅,他只想到了孔明定下的隆中对,却从未考虑到东吴如何发展?如何破局?”
这…
关麟把话说的这么明。
鲁肃不由得心头暗道:
——『好一个东吴怎么能不背刺?此子好生通透啊!』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
“东吴北面跨不过去,除了偷袭荆州?还有的选择么?可一旦孙刘联盟破裂,天下三分也就该结束了…无论是东吴,还是巴蜀,都将失去了这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所以说,鲁大都督,就说借荆州这事儿,我关麟始终站在你们东吴的这边,我对你们东吴的立场、东吴的行动,哪怕是此前的偷袭感同身受…同样的,我与那‘洪七公’不共戴天!之前一直是鲁大都督在维系这脆弱的联盟,如今鲁大都督尚未痊愈,该轮到我这后辈了!孙刘联盟中必须时刻有一个通透的人哪!”
“所以…我在此郑重的替我爹,替我大伯向大都督致歉,也想郑重的将我想法,借大都督之口告知吴侯,孙刘必须——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关麟这话虽有几分“臭不要脸”的味道,却也委实是掏心窝子了。
局势就是这么个局势。
三足鼎立,弱小的两方必须团结。
而为了这个局势,鲁肃为难好几年了,苦苦维持了好几年,都累病了。
可今时今日他突然发现…
他病的不亏,他病的恰到好处。
因为…他找到了刘备麾下,除了诸葛孔明之外,又一个…最能看懂这时局的人。
——『好一个关麟关云旗!』
——『好一个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一时间,鲁肃的心头波涛汹涌…
关麟的这番话,让他感同身受。
如果说,鲁肃此前是在不遗余力的拉着孙权,以此苦苦维持着脆弱的联盟。
他之所以累,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替他去拉住关羽!
联盟这种东西。
只需要一个冲动,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而现在,鲁肃总算看到希望。
在他的眼中,总算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一个洞悉时局,且最有可能拉住关羽的人。
这点对“孙刘联盟”弥足珍贵!
呼——
此刻的鲁肃,他长长的吁出口气。
关麟一番话让他有一种浑身爽朗,血脉喷张,乃至于浑身的脉搏悉数被打通的感觉。
甚至,他感觉…他的病症似乎都好了大半。
他不由得感慨道。
“你说的对啊,孙刘联盟…当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天可怜见哪,老天对孙刘联盟不薄啊,使得荆州还有你这么一个洞悉一切的年轻公子,有你在…孙刘联盟的稳固,肃更添了许多信心哪!”
“哈哈,哈哈哈…依我之见,今日我与云旗梅林之言,不亚于诸葛孔明与玄德公隆中之对,也不亚于肃与吴侯的榻上一策啊!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此二十余字,字字珠玑,实乃孙刘联盟之真知灼见哪…”
一番感慨,鲁肃继续道:“云旗你且放心好了,只要有我鲁肃在一天,东吴但凡有人要动荆州,我势必会将他阻拦,他们要偷袭荆州…除非,他们能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更何况,现如今的局势不同以往了,合肥攻下来了,东吴就不再是一个困兽,若是能攻下淮南地区,整个东吴就可以往徐州、青州去拓展,与你父亲关云长齐头并进,诚如你所言…老二跟老三对付老大时,博弈的关键就是老二、老三均能够同时的壮大,只有这份同时的壮大…才能让双方的联盟愈发坚固!情比金坚!当然…”
一番话说到最后,鲁肃戛然而止…
他收回了后面的话。
关麟却笑了笑,“无妨,鲁大都督是聪明人,若是老二、老三,有一天均成长为凌驾于老大的存在,那老二、老三自少不得一场龙争虎斗,只不过…现在这个画面还太过遥远。”
“哈哈…”鲁肃笑道:“或许真的到那一日,我鲁肃也很欣慰不已,兴奋不已,因为…能与云旗公子交手一次,不负平生啊…”
关麟微微一笑,“鲁大都督是厚道人,关麟可不想与厚道人为敌。”
鲁肃笑道:“我也不愿,然而世事难料啊…”
一番感慨…
关麟琢磨着,气氛烘托的差不多到位了。
他的眼珠子一定,看似不经意的补上一句,“至少在东吴拿下淮南与交州之前,孙刘双方都需要这份联盟…”
“不过,我倒是听说,合肥,东吴固然是攻下了,可交州的局势也颇为乐观嘛,南海郡与苍梧郡,似乎已经被陆逊的陆家军攻下了,不是么?看起来,征服交州指日可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