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寂静的夜空中,那轻微到…可以称之为“低沉”的号角声,显得有些格外的突兀。
但这号角,又像是预示着什么,或者准确的说,是引领着这支贯穿峡谷的军士前进的路。
“踏踏踏——”
马蹄声响彻,紧随而至的是一白马银枪的英武将军以及他身后的三千精骑。
这声音,也让附近的山民,以及…徐盛留下的暗哨一惊。
“这?”
夜半无人,万籁俱寂,这些东吴的暗哨本也要休息。
太累了,累到睁不开眼睛。
是啊,一场埋…伏杀退了糜芳与荆州追兵的同时,也让整个吴军有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就连探子都显得有些懈怠。
可随着这号角声与马蹄声越来越近,直到…就在耳边,那如虎啸,如龙吟的声音响彻。
几名暗哨顿时打起了精神,再顾不得睡觉,连忙点燃了火把,撩开了那匆匆杂草,顿时…就有一股刺骨的冷风灌了进来。
“怎么了?”
一个疲惫至极,睡得深沉的暗哨也被惊醒,睡眼惺忪的问道。
“嘘,听!”
这刚醒来的暗哨顿时闭上了嘴巴,侧着耳朵认真的听。
“呜呜呜——”
“踏踏踏——”
一如既往的是号角声与马蹄声,从若隐若无,到听得真切,再到若隐若无。
“听到了么?号角…马蹄…号角,这…这该不会是江陵那边又派人追杀来了吧?”一名暗哨眼眸闪烁,不可置信。
“不该吧?”另外一名暗哨连连摇头,“他们不是刚刚遭遇埋伏,大败了一场么?”
“败了…就不能再追杀了?徐盛将军可没有再埋伏第二次啊!”
啊…这…
随着这一道声音,这些暗哨尽皆愕然,这时有一个年龄小的问:“埋伏之后没有埋伏,可追兵之后还能有追兵么?”
这话传出,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快…速速禀报徐盛将军…敌袭,敌袭…让他及早做准备。”
可…
这话吟出的瞬间,不知道从哪,一支银枪突刺而出,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轨迹…
“啊——”
伴随着一阵哀嚎声,“嘎嘎嘎”,丛林里的乌鸦四散而飞,不过很快…这边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然后这边树丛里的暗哨,无一幸免,悉数殒命。
反观那白马银枪的战将,他看了眼这些暗哨特地生起的火把,再望了望天穹中,那可以俯瞰一切的热气球…
这白马战将笑了。
可以说,当敌人的暗哨点燃起火把的一刻起,这些暗哨的位置就暴露了!
空中的飞球兵有一百种方法能将敌人暗哨的位置报送给地下。
暗哨?呵呵,在他们看来,本就是不存在的。
倒是那白马银枪的战将并不停留,他迅速的收敛起笑容,面颊上又恢复严肃,他一如既往的吩咐:
“继续进军,疾驰向前——”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还在响彻,仿佛传达命令的某种讯号。
月夜下,山谷间,一柄柄长枪、战戟与夜风碰撞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而这些长枪与战戟的尖头处,正——泛着寒光!
没有人知道,不…是东吴的那支“得胜之际”、“得意洋洋”的兵马,他们哪里会知道,一支让他们闻风丧胆,无限接近于小儿止啼的马蹄声,杀戮声…就要来临。
…
…
入夜。
徐盛带着人马安营扎寨,其实赶夜路的话,他们能在黎明之前赶到港口,踏上返程的归途,但…没有这个必要。
一来,徐盛需要安排兵士提前沿岸打渔,储备退往庐江所需的粮草。
二来…熬了这么十几天,未有寸进,今日又埋伏了许久,打了一场歼灭战,将士们也都累了,故而,徐盛让三军就地安营,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赶赴港口,拔锚起航。
月黑风高,寒风呼啸——
徐盛躺在一个帐篷里,身侧摆放着几本兵书,大多是《孙子兵法》的不同篇章。
话说回来,孙坚、孙策、孙权作为孙武的后裔。
自然…在东吴,孙氏一族对祖辈孙武极至推崇,故而《孙子兵法》也被尊为东吴将者必读的篇章。
只是现在,徐盛完全没有心情看兵书。
“唉…”
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叹气,他无奈的摇头,俨然替如今时局下的东吴担忧。
——区区一个糜芳,吾都攻克不下?就算至庐江,按照主公的吩咐,在那里与关羽决战,吾又赢得了关羽么?
正想到这里…
账外的篝火旁,突然响起了剧烈的争吵。
“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将军没大没小?”
“你有能耐,你怎么不攻下这江陵?擒了那糜芳?哼…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将军,我江东子弟才踏不入这江陵城内!”
喊话的是一名校尉与副将马忠。
按理说,一个校尉不会与马忠有如此争执,但,这争吵就是这样发生了。
俨然,一场埋伏下的大捷并不能遮掩此番突袭屡屡受挫、屡屡受阻局面下的窘迫,再加上,那校尉喝了几口闷酒,心里闷闷不乐。
争执随之而来…
解决的方式也极为简单——角力!
“打打打…”
“看看谁能放倒谁?”
“马忠将军?他可是咱们军中的大力士啊!”
…
一场角力的决斗直接将吴军的气氛推至,惹来了欢呼声震震,极为热闹…
更像是宣泄每一个兵士,对此番战意结局的不满。
徐盛听着外面的喊闹声,有些不满,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也不知为何,今晚他的心情很是压抑,就好似…隐隐有一种大事不妙,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但糜芳的那支追兵已经败了,他这里还有两万多人,又能出什么事儿?
徐盛百思不得解,索性把《孙子兵法》取来,强逼着自己去看…不时的琢磨着,如何在庐江战胜关羽。
而离着这里七、八里的地方,一支犹如幽灵般的骑兵正在迅速接近,他们只有三千人。
“哒哒哒——”
马蹄声低沉婉转,却好似有一种魔力一般,使人听着心里…也徒然一惊。
今晚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
…
马忠的力气比不过那被称作“大力士”的校尉,但他技巧上明显更胜一筹,与那大力士角力,对方是一力降十会,他则是利用脚步,利用巧劲…在与其抗衡。
三个回合…那大力士反倒是被马忠摔翻在地。
潘璋也走到了这附近,驻足观看着这一场精彩的表现,身旁的亲卫露出一抹愁容,“没有把敌人打趴下,反倒是自己人打起来了。”
潘璋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大家心里头都有怨气,让他们发泄发泄吧…”
话音落下,潘璋索性转过身子,不去再看那“角力”场,而是朝徐盛的军帐处走去。
如何筹措退军的军粮?
如何绕开柴桑?
如何避免被关羽击于半渡?这些都是问题,需要与潘璋一起讨论。
哪曾想,就在这时。
“哒哒哒——”
马蹄声,突然响彻了起来,极为干脆,从那声音上判断,是有骑队冲入了前寨…
潘璋的脚步一顿,“怎么会有马蹄声?”
角力场上的马忠也像是听到了这声音,他的动作一顿,然后“咚”的一声被那大力士掀翻在地。
“马将军,伱也不怎么样嘛?”那大力士还发来了嘲讽。
马忠却咬了咬牙,目光朝向前寨方向,“还顾着打呢?这大晚上的这种声音,是敌袭…有敌袭——”
因为经历过逍遥津被八百人“突突”的惨痛,故而每个东吴的将领,耳朵都极是敏锐,特别是晚上…时刻就等着
果然…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响彻,连带着前寨传出的喊叫声、哀嚎声,所有吴军兵士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下意识的变得战战兢兢,很快…颤颤巍巍的踉跄后退。
反观此时的前寨。
“发生了什么?”
“这大半夜谁的马儿受惊了?”
“赶紧起来…啊…你…你们是谁?”
“不要,饶命…饶命…”
一道道惨叫声不断的响起,听上去…好像这里遭遇了什么劫难一般。
“发生了何事?”大帐内的徐盛也迅速的走出帐门,看着整个慌乱的中军,他不由得蹙了蹙眉,目露不解之色。
在他看来,前寨人数虽然不多,也好歹有四、五千人,再加上糜芳新败,理应不会再度追击?就算追来…败军之将,有何可惧?何况又是糜芳…此前埋伏的一次,让徐盛意识到,这家伙无论是统率还是武艺,其实并不强!
唯独仰仗在城墙之内耀武扬威罢了!
只是…
惨叫、哀嚎声还在继续,且在迅速的蔓延,听着就如同那陷入单方面的屠戮。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片黑暗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情况变得越发诡谲。
静谧的夜色下,仿佛一场血腥杀戮的仪式正在进行,夜风奏响的也是属于吴军最后的葬魂曲。
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催命的音节,整个前寨摧古拉朽,压根就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唯有嚎叫声此起彼伏。
终于…
还在前寨待着的人连滚带爬,就跟吓破了胆似的逃回来之际,他们的面色煞白如纸,极其惨烈,这些都是…被吓的!
“发生了什么事儿?这般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潘璋大喝,要让这些人冷静下来。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无奈之下,他只能拉过一人,“你看到了什么?吓成这副模样!”
“他…他来了…来了…”
这人脸色煞白,全身都在颤抖不已。
“谁?”
“那些山西人,逍遥津时的那八百山西人…还有那为首的…为首的白马银枪的战将!”
山西人?
很显然,来的不是山西人,是糜芳的部曲,是徐州东海人。
只是…在糜芳的提议下,他们悉数扮成曹魏张辽麾下,那支山西军团的模样,就连装备都分毫不差。
再加上在赵云的引领下,在糜芳许诺出的巨大的赏赐下,一个人头就是几亩地…
这完全没是“拼一次、富三代”的良机,没有人会不尽全力。
故而,他们一个个太猛了,这份勇烈让东吴不自禁的回想起当年逍遥津一战的画面。
——来了,来了!
那支十万人被八百人整整砍了半天,最终砍得十万吴军丧胆还;
那支由张辽统御的山西军团,让东吴小儿止啼的军团,他们来了!又回来了!
他们的装束一致,他们“勇”的一模一样,也“狠”的如此一则。
这从前寨逃回的兵士,颤巍巍的回话间,瞳孔猛烈扩张,还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这副恐惧至极的样子,很难让人不信。
潘璋也是一惊,手一松就将这人放开,这人却宛若得了失心疯一样,又哭又笑,一路连滚带爬,继续往后逃窜,还不断地嚷嚷着。
“那张文远来了,那小儿止啼的张文远来了,山西人来了,快…快跑啊——”
…
时隔一年,逍遥津一战依旧是所有吴军心中的痛。
没有人会忘记,曾经的这些山西人在逍遥津时,掀起了怎样的血雨腥风。
无疑…在糜芳超常发挥的…“构想中”,追击之后第二次追击,除了他糜子方这个统帅变了;这些兵士装扮的改变,也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是巨大的威慑。
更何况,赵子龙,在统兵与武艺上,又何曾弱于张文远过?
“哒哒哒——”
很快,就在中军刚刚开始混乱之计,就在徐盛、潘璋、马忠总算碰面,打算点兵列阵抵挡之际。
一道道黑影已经纵马杀来。
朦胧月色之中,这三千人身着寒衣,脸带面罩,头蒙黑巾,只露双眼…
这等装束,简直与逍遥津时张辽手下的那八百人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他们乃骑兵。
是他们为首的战将没有手持月牙戟,而是银枪白马的赵子龙,他背负大弓,负箭三十一支,手中的龙胆亮银枪格外的闪亮,那冷冷的枪锋,还在往下滴血。
“嘶…”
几乎所有的吴军兵士看到这一幕都吓傻了,整个陷入呆滞之中。
反抗?这种浸入骨髓的恐惧,还有那敌军为首白马战将的威慑,让人只觉得两个字——不详!
就在这些吴军还在惊愕之际。
赵云与三千兵士已经冲入了中军,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将那些眼神呆滞,或是仓皇而逃的吴军砍翻。
鲜血挥洒长空,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尸横遍野。
“啊…”
终于,一道眼前的惨叫声,将失神的众人唤醒,却也没有人敢去反抗,人…最恐惧的就是未知。
徐盛、潘璋、马忠翻身上马,就连他们下意识的反应也是——逃!
——逃出这是非之地!
一如逍遥津的那次!
可…才刚转身,他们就觉得后背一寒。
徐盛当先回过味儿来,“他张辽在淮南?曹魏在襄樊又大败,张辽与他的部曲怎么可能来得了江陵?他怎么可能会突袭我等?”
话音刚落…
“嗖”一支箭矢稳稳的刺中了徐盛的肩肩部,“唔…”徐盛只感觉左臂一痛,再望向左肩时,已经有血水顺着铠甲流下。
“徐将军…”
潘璋与马忠同时开口…
嗜血的徐盛,仿佛突然间展露出狠辣、阴损、血腥的一面,他将肩部箭矢掰断,抬起头寻着这箭矢来的轨迹望去,目光所视之处,正是赵云。
“突袭?哼!徐盛在此!汝休想——”
说话间,徐盛就要提刀去与赵云对垒,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凭着这枪法,料想不是无名鼠辈。
潘璋连忙劝道:“徐将军受伤,先行撤退,我与马将军去擒了这白马贼将——”
也不知道是徐盛那一句张辽在淮南,怎么可能来江陵,还是主帅中箭,引发的将士们的同仇敌忾。
一时间,原本奔逃的吴军…悉数调转马头,但并未追随着潘璋一道杀上去。
马忠性子急,徐盛的受伤,反倒是激发起他心里边的凶性。
“弟兄们随我杀——”
他一骑当先,高举着马刀就纵马朝赵云杀去,还大声呼喊着,想要有人能够响应。
然而,除了潘璋外,哪里还有人响应。
是,吴军是止住溃逃之势,可那是因为,他们也怀疑,这些不是张文远,不是山西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主动去送死,去当炮灰。
观望…
所有人都在观望。
贼将,受死——
终于,马忠杀到了赵云的近前,他心里嘀咕一声,趁着赵云在与一名吴军校尉拼杀。
马忠并不认识赵云,当年赵云护送刘备赴东吴娶孙尚香时,马忠与潘璋这种级别,是无法参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