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室內,魏讽双臂被吊在房梁上,身上的衣裳被皮鞭撕扯得褴褛,一道道血痕渗出。
他背上已是皮开肉绽,人已经趋于晕厥,皮鞭却仍在打落。
做笔录的文吏蹙眉看着这“惨绝人寰”、“屈打成招”的一幕,说道:“还要打么?人都晕过去了…”
刑吏却丝毫不心虚,“这里是校事府,李先生说了,没有他的吩咐,继续打…直到这魏讽招了为止!拿水来,泼醒,继续打!”
一桶水泼过去,魏讽缓缓睁开眼睛,他极度虚弱,但口中却依旧狠狠的在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的眼眸中充满着坚决与笃定,就像是这皮肉的疼痛,不过是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纲!
一派正气凛然!
话说回来…历史上,敢在曹魏内部造反、叛乱,意欲谋诛曹操的,注定不是个软柿子…
名士魏讽是个硬汉。
这边…鞭笞声尤在继续。
倒是毗邻这刑室处的一间隐蔽的内室,曹操与程昱、李藐站在那里。
夏侯渊是个勤俭的人…
事实上,掩护魏讽…帮助魏讽,协助这场内部的叛乱,只是关麟交代李藐众多任务中的一项。
“孙子曰兵不厌诈,呵呵…不愧是天下第一毒士的贾先生,下毒…此计甚妙,此计也远胜于一切诈数,让人无从防备…”
“传孤的话,即刻鸣钟,就说是汉中大捷,孤要所有文武去大殿,共襄这即将传回的捷报——”
正直心念于此。
夏侯渊感慨之余,不由得心情使然,随口多吟出半句…
其它的,哪一项都不好过。
他苦命出身,从小在饥寒交迫、风餐露宿中一路走来,饥荒之年…家中粮食捉襟见肘,甚至需要在保全自己的儿子,还是兄长的女儿之间做抉择。
“倒是唯独什么?”贾诩反问夏侯渊。“夏侯将军还有什么必须瞒着我这老头子的么?”
李藐拱手,“坊间议论纷纷,又事关谋逆,事关大魏内部的稳定,当此特殊局势下,臣如何敢掉以轻心,宁可动大刑错杀一千,也绝不能跑走一个!”
唔…
可话到了嘴边又戛然而止。
“大王…”
夏侯渊不由得感慨,“现在的蜀军,攻…攻不下来,守…如今半数以上的蜀军身染剧毒,拿什么去守!以毒攻之…兵不血刃,好计,好计!这可谓是近两年来,我大魏最漂亮的一计了吧!倒是唯独…”
忽的,许褚从甬道走来,见到曹操,连忙双手捧起一封急件,然后道:“大王,这是汉中七百里加急,文和先生提及,那定军山上的猎物要收网了,加急书信送来,就是询问大王,要如何惩处这刘封与马谡!”
一旁还有魏军的兵士在不断的往溪水中投毒…五日前还无比清澈的溪流,此刻上上下下均是笼着一层薄薄的黑浊…
但,却是让李藐的心头“咯噔”一响…
…
倒是李藐,拱手低头之余,他的眼帘中闪烁出一抹光芒,他心头也在暗叹。
说到这里,“啊…啊…咳…”隔壁刑房处的哀痛声,连同皮鞭与肌肤摩擦交汇出的惨然声调,再一次响彻。
“喏…”
——『曹操甚至没有提及解除这魏讽兵权的事儿,十日后正旦日的行动…算是稳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方才解决了白磷的存放位置与魏讽的行动,现在…定军山那边的事儿又传来了!
马谡!马谡!
这是新的一道难关…
…
李藐与程昱均是拱手。
许褚的话,让曹操的虎目微微的眯起,像是这一切本就是意料之中。
但…李藐习惯了这一道道难关,所谓关关难过,关关过!
曹操详细览阅急件的同时,程昱似乎已经察觉出了什么,他试着询问道:“大王?这刘封乃是刘备的继子,身份不一般,马谡又是诸葛亮的弟子,荆州庞、马、向、习四大家族之一马家的幼子,如何惩处…干系重大呀!”
“这件事儿你做的很好…如今因为那荆州关家父子的缘故,我大魏将星陨落了不少,当下正直用人之时!大魏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叛逆,却也不能再杀戮任何一个忠臣良将!权且饶了这魏讽,放他回去吧,好生善待…”
随着曹操这盖棺定论的一番话。
两人彼此互视,心头嘀咕着,这李藐是個狠人!
“哈哈哈…”
这份黑浊还在不断的扩大,加深…
继而,他大手一摆,“也罢,孤因为子桓,今日心情大好,况且…这魏讽都打成这副模样,依旧咬死不认,多半坊间传言中的谋逆、叛乱是子虚乌有…放过他吧。”
诚如程昱所言…曹操如何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干系呢?
曹操大笑着爽然道,“满府君把命丢在襄樊,不过无妨,因为大魏新的酷吏已经诞生,哈哈哈…乱世就当用重典!”
这何止是干系重大,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曹操坐下道:“都说昔日满宠满府君是个酷吏,可哪怕是他,在审问犯人时,一日鞭笞数目亦从未过百,如今看来,李先生可是比满府君更严格的酷吏!”
贾诩与夏侯渊一道站在定军山下,他们看着这山上的蜀军,夏侯渊难掩兴奋之色,贾诩则是一脸的平静。
这使得曹操沉吟片刻,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不,不!”夏侯渊连忙摆手,对贾诩表现出十二分的尊敬,他沉吟了片刻,方才说:“我只是有些心疼这府库中钱粮,每日投毒百袋,就算是这定军山上的蜀军颇为受挫,可我这府库钱粮也是捉襟见肘啊…”
说到这儿,曹操不忘把手伸出在李藐的肩膀上拍了拍,继而安慰道:
李藐这一番言辞冰冷的话,让曹操与程昱均是一顿。
他的长子是活活被饿死的。
也正是基于这般年轻时的苦难,哪怕他如今做到了“征西大将军”,诸如“金钱”、“粮食”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可…他却无法再换回那饿死的长子的性命,他甚至永远忘不了,他将最后一口吃的交给夏侯涓时,长子那可怜兮兮的表情。
也是因为经历过那份苦难,几十年征战中,无论身份、地位、财富…他一如既往的节俭,别说是…这金灿灿的金子购成毒药,大肆投河,打了水漂…响都不响一下!
就是夏侯渊平素铠甲坏了,都是修修补补…
他现在穿着的铠甲,还是当年与曹操一道起兵时锻造的那件,可谓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可以说…夏侯惇的清简是因为把赏赐都分给了有功的将士、阵亡的将士家属,自己反倒是成为了穷逼!
而夏侯渊的清简是骨子里的…是镶嵌在意识中、埋藏在身体里的…他不是真的穷逼,他是习惯了穷逼的生活!也正是基于此,他的养女夏侯涓…竟还用去捡柴,白白便宜了那个黑脸鬼!
“诩素有耳闻,夏侯将军一贯清俭,倒是老夫这计策…没有考虑太多,往这河水中糟蹋了不少钱,让夏侯将军心疼了,这个…是老夫考虑不周。”
贾诩听出了夏侯渊的意思,无伤大雅的随便大手扬起。
夏侯渊也不介怀,“金子本来就是打仗用的,只要这些金子用对了地方,能助我大魏打胜仗,那便不算心疼,好刀用在刀刃上嘛!”
随便聊了一番…
贾诩注意到,定军山上锅灶燃起的炊烟更少了,更稀薄了…
稀薄程度,或许只有五日前的三成不到。
“咳咳…”他轻咳了一下,然后轻捋了一下胡须,略微沉吟,既然轻轻地说:“夏侯将军,时机已到,擒敌立功就在今日了…”
唔…
贾诩的话让夏侯渊立刻振奋了起来。
此前,他已经提出过无数次要协同张郃、曹真、曹休的军队攻这定军山,可贾诩均以时机未到拒绝。
不曾想…
“哈哈哈…”当即夏侯渊笑了,他一改方才对灿灿的金子打了水漂的心疼与颓然,他大声喊道:“弟兄们早就等这一天了,想必我大哥在洛阳城…也是对这汉中一战的大捷望眼欲穿…”
说到这儿,夏侯渊展现出他雷厉风行的一面,“传我军令即刻起锅造饭,一个时辰后,各营点兵,四面攻山,本将军要生擒那大耳贼的假子!以彰显我大魏雄兵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