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北,武林门外。
明代以前,武林门叫做余杭门。由于城北紧邻运河,所以当初的余杭门是杭州北面门户,俗称“北水关”,专司把控过往行船出关。
明代的武林门虽说名称变了,但是基本功能没有变,依旧是供船只进出的水门。
由于武林门外紧邻运河发端,所以周边设有多座大型国家级粮仓,以及为数众多的私人粮栈,用来收储流转东南各省提供的槽粮。
这样一来,再加上随运河而来的大量流动人口,武林门外就成了商贾云集之地,“樯帆卸泊,百货登市”。
另外,作为运河发端,此处也是周边渔民聚合之所。时人皆知,武林门外除了米店多,就是鱼船多。沿河各处,鱼行林立,吆喝记账声,隔河可闻。
此刻的吴法正,着一件永恒不变的,代表秀才身份的青衫,背着手,正站在码头外,盯着一处热闹所在,沉吟不已。
吴法正一早就到运河码头了。
他是来和杜少为碰头的。
之前大家约好,于今晨在码头集结,然后一同去上海港游玩几日。
这会是早上八点多,杜少为业已和吴法正碰头完毕。而事先说好同去的纪湘,临时偶感风寒,只好在家修养。
即便是这样,此次出行的旅游团总人数,也达到了六人之多盖因杜少爷今趟实属“出公差”,自然不会给族中省钱他不但带了小厮和长随,还带了贴身丫鬟沿途伺候。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现今某曹势力发展迅速怪力无穷。虽说暂时还蛰居东南,但明眼人(多少看过几本史书的)就能看出来,此僚大有鲸吞天下之势而大明朝廷偏偏流年不利诸疾缠身,压制不住东南妖孽。
在这种局面下,被各大土族推出来当诸葛亮诸葛瑾的,再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庶子私生子之流了。像杜少为就是族中二房嫡出的长子,其父乃是堂堂两榜进士,退休知府。
所以说,真正被当作继承人教育的少爷,就没有傻子。杜少为看似之前和吴法正谈得投机才有了去上海港的提议,实际上这种考察活动,早就是族中既定的重要考察项目,杜少爷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旅游团中,吴法正依旧只带了那个中年男仆。而杜少为作为地主,自然不好让吴法正这个外乡人忙碌。所以他清晨一到码头,就指挥家仆将箱货行李往船舱里搬。
船是杜家昨日就雇好的,双层客船,足够盛下所有客人。杜少爷行李看似不少,其实也是必须的:家中在上海嘉兴等地有不少知交好友,这些都是重要人脉,出差一趟自然要顺路拜会兼打听情报。
待到前后都忙完,已然是早上十点来钟的样子。这边厢杜少爷出舱一寻,发现吴秀才还在码头上貌似“观景”,于是他下了船,走到这位年长两岁的好友身旁,打趣道:“吴兄‘流连’这鱼肆醒味之地,可有所得?”
“贤弟说笑了。”
吴法正回过神来,摇头笑着解释道:“愚兄日前也是沿着运河到的此处。只不过当日里行程匆忙,未及看到这处‘宫观’,故而起了疑窦。”
“哦?”
杜少为闻言,随着吴法正手中的扇柄指向看去。下一刻,杜少为先是一怔,然后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此事说来话长,近前去看。”
要说武林门外,热闹地段随处可见。然而吴法正独独注视好久的这一处,却属实有点特别——这是一家寺庙,其门上的匾额是三个字:曹公庙。
之前盯着那处门前摊贩云集,热闹无比的庙宇,吴法正左思右想,也没能从典故中找出江南一带某个曹姓公侯的故事。可眼前的实景却不是假的被脑中最终蹦出的答案吓了一跳的吴法正,实在有点“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的感觉。
吴法正的猜测是正确的。杜公子先是确切地告诉他:这一间正是杭州当地百姓为曹某人立的生祠。
吴法正闻之哑然。
如果单纯从祭祀这个角度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几千年来,几乎每一個史书留名的武将,民间都或多或少建有供奉香火的庙宇。
其中一哥自然是关圣,其宅邸遍布全国各地。其次像赵云,杨家将这种的武将庙各地也建有不少。而像刘猛、焦赞这一类压根不出名的武将,同样在家乡有人建庙祭祀。
令吴法正惊讶的,事实上并不是祭祀,而是这一间看上去占地面积不小的“曹公庙”,可是生祠!
生祠这种东东,难度较高。通常来说,只有少数修堤造桥,为一地文治立有大功的文官,才有这个待遇。譬如修造了“范公堤”的范仲淹。
另外一种特殊情况,迫于某种压力被迫建造生祠的前些年全国上下大力掀起的魏忠贤公公生祠项目,他老人家倒台后数量总和稳居历史第一位的生祠便迅速被各地拆除一空这个不算。
听到吴法正略带惊讶的感受,杜公子一边轻摇折扇,一边也同样唏嘘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