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晚上。侵略军的焉耆兵营里,侧卫军团司令云努斯,接到了第三骑兵团的报告:驻扎在莲花村的骑兵营,派出去探查捕鱼路径、搜捕当地渔民的骑兵队,全军覆没!
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此次是敌第三骑兵团的团长木格里,亲自带着这个驻扎莲花村的骑兵营营长,来向云努斯报告情况的。
这让还没从“包尔图之战”的噩梦中完全缓过神来的云努斯,有些难以接受。他拍着桌子大声吼道:
“蒙古人都跑到山里去了!在你的防区,在风平浪静的博斯腾湖边上。怎么能出现这种骇人听闻的悲惨事件?你怎么解释?”
木格里料到云努斯一定会大发雷霆!他已经有所准备,也想好了推脱和应对的言辞,赶紧辩解说道:
“本来,我是不同意派骑兵队去抓捕渔民、下湖捕鱼的。可我们的英国教官,都嚷嚷得厉害!说守着这么大的博斯腾湖,都吃不上鱼?简直是不可思议!若再不改善伙食,就闹腾着要回英国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同意派出骑兵队,到湖边搜捕渔民和渔具的。那些英国教官,都可以作证……”
云努斯听到这样的解释,牵扯到英事教官,立刻感觉得到有些无可奈何!怒气也在瞬间消散了一些。可他仍觉得,这件事是木格里没有安排妥当,才出了岔子。于是,继续斥责道:
“平时在湖边巡逻。你们派出去的,都是两个小队。这次是要抓捕渔民、收缴渔具的,很可能会遭遇激烈反抗;反而只派出一个小队。你们是怎么想的?”
“这次派出去的,也是两个小队;只不过让这两个小队分头行动。其中一个小队,去了莲花村附近的湖边芦苇荡……”
“那这个小队有损失吗?”
“没有!只不过空手而归,啥也没捞着。”
云努斯叹了口气,思索了一阵,突然问道:“你们认为,这件事是谁干的?”
木格里分析说道:“我也有些想不明白?南岸湖边上的蒙古人,全部躲进库鲁克山了。也没有发现他们出来活动过……按现场能看清的打斗痕迹判断,这起码是一支六七十人的精干队伍。躲进山的这个呼都克苏木,应该没有这个力量,也不可能有这个胆量!……”
“难道你是怀疑和硕特部落或者土尔扈特部落的主力骑兵,到了博斯腾湖南岸?”
“这还不好说。不过,单凭一个小小的苏木,他只能龟缩在山里;绝不可能敢放胆出来,向我们的骑兵队伍挑衅。招致杀身之祸!我明天准备派一个骑兵大队,前往南岸湖边和库鲁克山的逍遥谷山口,仔细查探这支队伍的行踪。如果他们是从逍遥谷进山的,就可以断定:是和硕特部落的一部分主力人马,从北岸的包尔图山,来到了博斯腾湖南岸。应该是来同这个呼都克苏木的人马会合的,目的是加强库鲁克山的守卫力量……”
“你的意思是:他们绕过了乌什塔拉古勒骑兵团的掌控范围,或者是直接穿越了古勒的两道封锁线;趁黑夜行动来到这里的。到达南岸湖边以后,正好与咱们的这队骑兵遭遇,才发生了后来的事?”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博斯腾湖北岸和东岸,虽然地域广阔;但古勒骑兵团是加强过的,有一千多人马,兵力充沛。和硕特主力人马出了包尔图山;他竟然没有任何察觉,更别说出兵拦截。这是严重的失职!……或者说,他已经被蒙古人吓破了胆!故意放行!”木格里显然对古勒心怀不满,极尽诋毁。
“不要妄加揣测!我会调查的……如果确定,有人马进到了库鲁克山里,那你准备怎样处理这件事?”云努斯问道。
木格里瞅了一眼云努斯。本想着,他会在狂怒之下,直接下达攻击库鲁克山、消灭呼都克苏木和新来增援人马的命令,一雪前耻!可发现云努斯的眼神里,并没有显现出立刻攻山复仇的迹象……
他心里霎时明白了。这是因为两个月前的“包尔图之战”,整个侧卫军团在那音克峡谷、包尔图山,被和硕特主力人马杀了个丢盔弃甲、狼狈而逃!现在出现了心理阴影,害怕了!
可发生了这样一个骑兵小队被全歼的大丑事;如果没有积极迅速的反应,阿古柏也不会愿意……他揣摩了云努斯的心思,也考虑到他的难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现在,只在库鲁克山外围封锁出口,限制他们的活动。从长远看,这确实是一步好棋,‘兵不血刃’就能困死对手,或逼迫他们投降。但是,这需要有足够的耐性,要付出时间代价……而坐等其‘自生自灭’,也存在很多的隐患。现在发生的这件事,就是一种隐患的体现。如果有一天,中国大军再次出现在博斯腾湖,得到这些人马的呼应,将是我们更大的隐患!也就是说:被困在山里的人难受,而我们也不舒服……”
“你说明白点!”
“我是说。土尔扈特部落有相当雄壮的实力,也有几百公里的战略纵深,我们不能强攻!只能将他们困在额尔宾山里,慢慢消耗他们。和硕特部落虽然只有十个苏木,实力差了一个档次;可包尔图山太过险峻、易守难攻。我们侧卫军团强攻,已经吃了大亏!现在也只能将他们困在山里,逐渐消解他们的战力……”
云努斯听到木格里,在有意无意地揭他内心的伤疤,有些恼怒。大声说道:
“我们在包尔图是吃了亏。可海古拉的第一军团一万多人马;不一样被土尔扈特在巴伦台峡谷,折腾得死去活来吗?他们的战损是我们的好几倍!你不知道吗?”
木格里苦笑了一下,觉得云努斯误解了他的本意,赶紧解释说道:
“这我肯定明白!我的意思是:这两个大头不好解决,就慢慢来。可眼下,逃到库鲁克山里的这个小小的呼都克苏木,我们不应该一直留着。再说,库鲁克山没有大的纵深,进攻相对容易……”
“我可以下达攻击这个呼都克苏木的命令。可是,一旦进攻失利、造成重大伤亡!你觉得阿古柏陛下,还能放过我们吗?”
木格里一愣!这个问题,他确实无法回答。但这句话,更加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对包尔图山的进攻失利,给云努斯的心理造成了无法去除的阴影和恐惧感。他顿了顿,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
“我觉得。既然这是一个小小的苏木,没什么战力。库鲁克山也没有大的纵深;逍遥谷长度不超过十公里,其他峡谷更不会超过十公里,作战范围就在方圆二十公里以内……尽快解决掉这个‘后顾之忧’,应该是我们的最佳选择。即便在攻山的过程中,出现一些正常的伤亡;我想阿古柏陛下,也不会太过计较……”
云努斯听着木格里的话,倒觉得也有些道理。用最小的代价,处理掉身边这块“心病”,也是一种现实的选择。这样,也能避免此类令自己万分尴尬的意外事件再次发生。况且,一味地求稳避战,会让这些好勇斗狠的部下,怀疑自己真正的胆识;留下优柔寡断、惧怕中国人的形象。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场景……经过权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向木格里下令说道:
“你回去准备。如果明天,能确定这些人进到了库鲁克山;后天就开始攻山扫荡行动。一举荡平这个呼都克苏木,解除后患!第五骑兵团,配合你第三骑兵团行动!”
“是!司令官阁下!……另外,通过前段时间和中国人在那音克峡谷、包尔图大山里的较量。我也意识到,对付这些抵抗意识极强的人,当然需要充足的兵力和先进的武器装备;但更需要冷静的头脑和清醒的判断。我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请司令官放心!”
云努斯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阴笑,点了点头……
在博斯腾湖北岸身后的包尔图山里,和硕特部落左旗的扎西德勒克台吉,收到了呼都克苏木用信鸽传来的加密消息:505不通,1、2、3、4可行。
这条消息的意思是:湖面尚未封冻,无法通过;库鲁克山北山口→红柳圈→古尔温大碱滩→白土塘沙漠的这条通道,可以通行。
此时在凤凰台的呼都克民众,都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
这可是和硕特部落,继包尔图山赶走侵略军之后,再一次战胜了凶恶的侵略者。
大家郁闷压抑的情绪得到了安抚;与侵略者斗争到底的信心,又一次极大地增强!似乎已经见到了彻底赶走侵略者的曙光。
那仁昆都为了让大家熟悉从北山口撤离库鲁克山的这条通道,专门安排前次参加探路的骑兵带路,领着布尔古德和苏博泰,带上云朵和赛音其米格,按原路再走一趟。
那仁有自己的打算。一旦侵略军寻求报复,疯狂进攻逍遥谷和凤凰台;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由自己带着队伍负责断后,拼死拦截。阻挡敌军脚步,掩护老少民众从北山口紧急撤离,给本苏木留下血脉……
在带路骑兵的引领下,布尔古德和苏博泰带着云朵、赛音其米格,翻山越岭出了北山口,过了红柳圈,到了距离博斯腾湖东岸湖边有二十多公里的古尔温大碱滩。
带路的骑兵,指着北面远方的白土塘沙漠说道:“记住!这里是古尔温大碱滩。前面就是白土塘沙漠,过了白土塘沙漠,就是榆树沟。从我们脚下到榆树沟,这段距离有五十多公里。再从榆树沟翻过干沟,左手边就是包尔图的后山……那仁昆都让我把你们带到这里,让你们一定要记住这条紧急撤退通道的走向。不出意外的话,扎西德勒克台吉就在这条通道的前面,接应你们……”
“接应我们?”布尔古德疑惑地问道。
“是啊!”
“不是一起撤退吗?”
“紧急撤离的时候,肯定有大队敌兵在攻打逍遥谷甚至凤凰台,需要有人断后、掩护你们。断后和掩护你们的任务,就由那仁昆都带着我们来完成。”
布尔古德和苏博泰、云朵、赛音其米格,瞬间明白了那仁昆都的用意。这是在为整个苏木安排后路啊!大家心里,瞬间翻腾起无限的酸楚和不安……
“另外,那仁昆都要你们注意一个细节。因为撤退转移的时候,不光是咱们的人马,还有牛羊畜群。要你们一定要留意观察,适合人马、畜群,同时通过和分别通过的路径。如果这条通道上也发现敌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要优先通行人马,舍弃畜群……”
布尔古德四个人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
带路的骑兵继续说道:“从这里回身往西,离白鹭洲不远,有二十几公里。从白鹭洲再往西约十公里,就是你们消灭那一队敌军骑兵的中苇场了。那仁昆都交代,白鹭洲和中苇场现在不能去。因为敌军当前,极有可能正在那一带活动。让咱们从这里,原路返回……”
返回库鲁克山的路上,布尔古德和苏博泰两人的心情异常沉重。觉得呼都克已经面临非常危险的境地,可那仁昆都还是没有把他们看做能上阵的勇士。只是准备,将带领本苏木老老少少转移的任务,交给他们。
云朵见他们俩心事重重,就想着办法替他们排解,可也找不到适合的由头。干脆直接安慰说道:
“那仁昆都安排我们来熟悉这条紧急撤退通道,并不是现在马上就用的。那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来逃生的。眼下还没到那个地步,你们也不要过于担心……刚才骑兵说,台吉在这条路上接应我们。说明这条通道并不完全是逃生用的,很可能是部落和旗里事先的安排。让我们苏木从这里,向包尔图山转移的……”
布尔古德和苏博泰听了云朵的这番话,觉得有些豁然开朗!心情瞬间有些好转。
赛音其米格突然问苏博泰说:“你们家老爷子不但功夫好,歌也唱的好;我们藏在芦苇丛里都听到了。那是唱的啥歌呀?怪好听的!”
布尔古德喊道:“哎!斯日古楞大叔唱的是《西海谣》。我给你们唱过多少遍。没记住吗?”
赛音其米格大眼一瞪!大声说道:“大叔前面唱得没听清。可后面唱的‘杀尽恶狼、还我家乡’,我们听得清清楚楚!你的歌里,有吗?”
布尔古德瞬间没了脾气。他疑惑地看着苏博泰,“就是!老爷子后面这一段歌词,确实让人耳目一新、热血沸腾!你以前听过吗?”
苏博泰笑了笑,“我阿爸唱的前半段,就是你唱的长调《西海谣》。后半段,是用《天山牧歌》第四段歌词改动后,唱出来的。这个《天山牧歌》的第四段,是我表哥孟和新编的。唱起来的确让人热血沸腾!……可是,今年夏天,表哥在部落骑兵主力与阿古柏侵略军的骑兵主力大对决的主战场——七个星山口,牺牲了。牺牲前,他单枪匹马冲上了侵略军的指挥阵地,干掉了好几个敌兵。砍倒了侵略军的帅旗!最终,上万人马的侵略军主力,被我们赶出了草原……”
布尔古德点点头,“你那把弯刀,就是他留下的?”
“是的!”
“真是个大英雄!……那这个《天山牧歌》你会唱吗?”赛音其米格好奇地问道。
“我只记住了这首歌的第一段和第四段,中间的两段没记住。”
“那你唱一遍给我们听听嘛?”
苏博泰有些难为情!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云朵,云朵对着他使劲地点了点头。
布尔古德瞪了一眼赛音其米格,“就你事多!这样意境深沉、感慨悠扬的歌,要有特定的氛围,才能唱出来。你这纯粹是难为人……”
“没关系!我试试。但是不完整。唱的不好,你们也别笑话我!”
大家先送来了一阵掌声!
苏博泰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天山牧歌》的首尾两段:
秀美壮丽的额尔宾山啊!
是生我养我的家乡。
山脚下的毡房里,
住着我心上的姑娘。
我想放声歌唱,
又怕你父亲怒火万丈!
我愿一生守候在你的身旁,
你何时能来作我的新娘?
神圣富饶的额尔宾山啊!
是强盗们觊觎的地方。
每座山峰的下面,
都是我拼杀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