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正犹等人慢慢被饿鬼啃噬殆尽,怪异的猪叫传来,哼哼儿的声音里喷吐出一丝丝阴冷的白汽
白汽淹没几个被咀嚼地只剩骨头渣的残骸。
而半空中,葛正犹等人的灵魂则被撕裂,异化,成了完全迥异于原本的模样,继而落地,化作了饿鬼中的一员。
若有人能看到,便可发现这鬼域中的每一个鬼仆,每一个恶鬼之间都存在着神秘的线,这些线全部导向一个存在,那就是阎玉。
哒哒哒
饿鬼们又去远,只是其中多了几个新鬼。
阎娘子一袭阴森黑裙,微微仰头,木然地看着那囚笼。
鬼域在进化,她这位鬼域的主鬼自然也在进化。
而照出人之过往,平生善恶的铜镜便是她的能力之一。
在葛正犹进入鬼域的那一刹那,她便已知道了一切,便已看到了善恶。
黑裙拖拽,长袖垂落,青衣女鬼如画。
她凝视着远处,似在思索。
可是,她的思索已经充满了太多的“非人性”,她隐有察觉,却无法改变。
一只哼唧哼唧地猪则屁颠屁颠地转身,跟着饿鬼群离去。
不时间,那猪又忽地冲上去,将某只饿鬼扑倒,然后就地啃噬,大快朵颐饿鬼发出莫名地痛苦的叫声,好似依然能感觉到疼痛,但却根本无法反抗。
而等到猪将这饿鬼吃光后,这饿鬼也并不会消失,而会在接下来几天里重新诞生,重新加入饿鬼群,重新徘徊在这片阴森的黑白的大地上,偶尔间仰头,也只会看到站在这惊悚世界最顶端的黑裙娘娘。
新加入的葛正犹等饿鬼自是成了猪眼中的“上市新品”,很快就整个儿躺在了猪的嘴里。
他被拦腰咬断,头颅和双脚随着猪颚的咬合而一上一下地晃荡着,又在“卡巴卡巴”的咀嚼声里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相公”
黑裙阎娘子没有回头,却忽地开口,问:“我做错了吗?”
鬼域边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气泡。
气泡里,李元正大步踏来。
他回应道:“阎姐,你没有错。
善良,永远是最可贵的品质。
善人,永远不该被愚弄,而该被赞许。
善就该被奖励,恶就该受罚。
善人未必无恶,可善不是他作恶的理由。
所以他被你奖励着活着离开了当初的鬼街,成为了行骸,拥有了胜过常人的力量。可当他身上充满了背叛,不义,谎言之时,他也来到了你的鬼域,接受了惩罚。”
良久,黑裙阎娘子转过身,她充满悚然的脸色也慢慢平复。
她轻声道:“还好我有相公。
否则,我便是刚刚,就已经彻底堕成恶鬼了。
我所救之人,却反抱着如此龌龊愚昧的心思,要利用我对善良的赞许来威胁我。
这让我将恨意一瞬间扩及到了所有人类。”
李元笑道:“我明白的。
那是对生命的憎恶,是对活物发自本能的仇视。”
阎娘子: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人性化的“被揭穿了小秘密”后的尴尬与惶恐。
良久,她才轻声问:“你怎么知道?”
李元温柔道:“可即便如此,阎姐却还是深爱着我和小琞,坚持着原本的信念。我喜欢这样的阎姐”
他隔着漆黑如水波的厚重阴气界膜,看着界膜彼岸可见却无法触碰的女子,诚声道:“永远喜欢。”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周边惨叫依旧。
但鬼域和人间之前,却有了莫名的、静谧的温柔。
李元道:“我想了想,火这玩意儿怕是越来越和阎姐的力量隔阂,今后说不定还会和小琞产生隔阂,那我还不如等事情了了,危机没了后,将火散掉。”
阎娘子严厉道:“不许。”
李元看着她,只觉此时的阎娘子活像个“不许丈夫为了自己放弃事业的贤惠妻子”,他心中一暖,笑了起来,双手贴在界膜之上。
阎娘子也走近,和他十指相对,四目相望。
良久,如此的对视和温存才停止。
李元开始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一说给阎娘子听。
当阎玉听到“薛凝白发苍苍,入了神灵墓地”时,脸上也是露出几分悲伤和感怀。
在众多女人里,她和薛凝的关系是非常好的,毕竟那时候还没有小琞,那个小家里就只有她和薛凝陪着相公。
往事历历,如在昨日。
可转眼间,故人却已经逝去
慢慢的,这世上她所熟知之人将一个个离去,直到作为阎玉的她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李元道:“阎姐,有我和小琞陪你呢。”
阎娘子回过神来,点头应了声。
她只要有家人在,就永远会被这人性的锚点固定在人类一边。
旋即,阎娘子又担心地问道:“小琞守着神灵墓地,没事儿吧?”
“她啊,可是个怪物呢。
神灵墓地那种地方就好像是她的主战场,就算是一百个我到了那儿,也不够她杀的,哈哈哈。”李元爽朗地大笑。
阎娘子瞧他这样儿,才稍有放心,然后道:“等过段时间,这里太平了,相公你就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先弄两具神灵棺椁出来。
因为我要将小琞链接到鬼域来,最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使得她处于一种非常稳定的状态,那就是让她睡入神灵棺椁,在尽可能维持神魂完整性的情况下,我试探着用阴气去链接。
可我还不知道那神灵棺椁怎么使用,所以希望能有一两个试试手。”
李元点点头,这事儿应该很不容易,但所幸他还有许多时间去了解。
他接着又问:“最近有遇到什么神秘人吗?
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玉京的那位。”
阎娘子摇摇头。
李元皱眉道:“那个神秘人是要促成阴阳大同的,而我们打断了这个进程,他理应来找你。
就连莲教都将威胁你,从而胁迫你参与阴阳大同列入了计划,并付诸行动,那么那个神秘人为何没有行动呢?
又或者说,他行动了,可我却不知道?”
他思索了半晌,实在不得要领。
对方神出鬼没,他也实在摸不准。
“呼!”
“呼!”
“呼!”
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在冰原上响起。
李平安双目锐利,大滴大滴汗水才渗出就已结冰。
不过,他并不在乎,而是越战越勇,手中长刀猛地挥出一个弧度,又往对面那手握黄金巨斧、宛如血煞魔神的蛮王冲去。
嘭,嘭嘭~~
一连数下攻击,短促尖急到好像鼓点的连续敲奏。
可这声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李平安再度被打飞了出去。
蛮王看着这位胡搅蛮缠的兄长,心底实在是有些无奈。
若不是他天生缺少家庭关爱,所以对这些哪怕从未谋面的兄长也都怀着好感,那李平安早不知道被他杀了多少次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很烦了,从他一路走出来,他已经被这位兄长挑战了十八次而兄长支撑的最长时间只是两息,这还是他放水了。
“今天就这样了。”
蛮王瓮声道。
然后,拍拍麾下巨狼,道了声:“小白,我们走。”
巨狼鄙夷地扫了一眼那被砸远的男子,又昂首挺胸,扫着尾巴,远远离去。
一溜儿的狼骑远去,日常巡视在这片冰域的周边。
如今九焱氏族很是壮大,而蛮王也生出了一丝属于他的野心:丈量永夜之地,绘出蛮族版图。
这事儿,是从未有人做过的,所有人都只知道西极永夜无边无际,可没有人想过去将这里的地形绘制下来。
就算之前的族长偶尔闪过这般念头,却也很快打消,因为九族分立,你若是耗费了力量去做无意义的事,保不准老家就直接被人给掏了。
可现在九焱前所未有的统一,蛮王便打算做这件事了。
冻土,是太阳神母赐予蛮族安息的地方。
若是不了解这样的地方,那便是对神母的亵渎。
他满怀自豪和荣耀,行走在黑暗和冰冷之中,而他身后的狼骑们也是崇拜地看着这位天生的领袖。
哪怕他是暴君,他依然有许多死生相随的跟随者。
而李平安倒在冰雪里,全身上下都已被震的出了血。
“呵”
他发出轻笑。
“呵呵”
轻笑又转为狂笑。
“李平安啊李平安,你还真是个废物。”
他跪倒在地,单手拄刀,双拳捏紧,“我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
四品,我要突破四品
否则,我谁都救不了,什么事情都要父亲出手。哪怕是母亲的沉睡之地,也都是父亲揽下的我这个做儿子的,又做了什么?”
“真是不孝啊。”
“李平安,你真是无能,又不孝,哈哈哈哈。”
他平生受到的打击极少,天赋极佳,师父宠爱,师妹追捧,就连执行的任务也是被挑选过确认没太大危险的。
他就是个活在温室里的强者,尽管他并非不谙世事,可一旦遇到重大打击,便容易如现在这般。
永夜无春秋,但外面却是夏日走到了尽头。
头戴花圈的男子神色带笑,他拄着拐杖快速地掠行在山地,那一缕血脉中的联系,便是隔着千里万里他依然能察觉。
这一次,他决定去看看那个孩子。
原本,他并未有此打算,至少没准备这么急。
可那孩子是个不错的线,可以让他与那位神秘的李师,以及阎君结个善缘。
之后,再说服阎君去完成阴阳大同,应该就会好许多了。
时势如落子,一旦势尽却又未生新力,那便是再强大,也离失败不远了。
所以,苏木神更加倾向于莲教完了。
他出手,不是为了帮莲教,而只是为了完成阴阳大同。
现在,他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在奔走。
玉京城。
幽骑已整备完成。
两千两百的幽骑列队于此,而作为统帅者的彭冥衣和萤濯妖则是被簇拥在中间。
这段时间,不少莲教弟子都围聚在了两人身侧,这其中包括红莲白莲的弟子。
至于原本赵古同一脉的行骸则是隐匿了。
原因很简单,这些行骸一旦出现,就会遭遇鬼仆的截杀,如今一个个儿都藏在鬼街,哪儿都不敢去。
最近,莲教一直在吵。
有人说要驻守玉京,如之前那般拥立新帝。
有人说玉京其实是一座孤城,既然没有能够完成目的,那就该迅速撤回南地,重新隐藏起来。
还有人说再等等,毕竟南地局势未明,若还能够继续阴阳大同,他们却离开了,那下次再要打到玉京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
总之,就是有人说撤,有人说留,还有人说等
但不论如何,其他各大势力也慢慢缓过神来。
莲教之中,就连最普通的弟子都能感知到一种“逐渐被包围”的感觉。
幽骑是无敌,可幽骑也不是永远不需要休息的永动机。
就算将幽骑一分为二,可统帅幽骑的彭冥衣以及萤濯妖却也只是普通人的体质,两人是需要休息的。
这就导致幽骑产生了破绽。
之所以莲教还能坚挺在这里,是因为莲教本身底蕴丰厚,周边藏了许多红莲和白莲弟子,前者暗杀,后者信报
这样的组合,使得幽骑能够及时的得到信息,从而做出准确的迅疾的行动,并轻易地击溃了附近的几个新近聚集的江湖势力据点。
横扫无敌,一如之前。
江湖势力,不得不退避三舍,宛如群狼窥虎,安静地等着这只虎露出更大破绽。
这一日
莲教主帐。
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忽道:“南下吧!”
这是白莲教教主——白莲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