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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太玄宗和五灵盟的空舟接回了大批的人间来客,可这千余年来原本却只有李平安一家子而已,现在却因为时代的变化而产生了变化。
这一年,踏入三品的李平安寻到了王师,传达了木玄门门主要求,希望王师为他铸造一把三品的兵器——阵旗。
王师没拒绝,可却说需要等。等的原因很多,材料不足,手受伤了,状态不好,前面还有活计没忙完,总之市井里该有的推诿手段是一个不落。
王师身为铸兵师,身份本就尊贵。原本他只打算稍微给这小子一点下马威,让他知道主客尊卑的道理,但自从知道空舟正在带回许多新的外来者后,他就不止是想给下马威了。
李平安必须低头,必须予取予夺,必须奉承他们,而若是连一个“衙内”看上的女人都不肯给,那这算什么低头?
阴妃相貌倾国倾城,便在仙域也是稀罕,原本只是个本土“衙内”的事,可慢慢地已经变成了“外来者是否低头”的风向标。
李平安却只是默默忍着,他在等洞府,等身份。
这一年,中京郡主越发跋扈和离谱,她已经记不起父亲的模样,只是记得似乎很小时候有那么个男人陪着她玩过,但那男人的脸庞已经很模糊很模糊了,被中京的繁华所遮掩。
所幸,宠溺她的那群人都很靠谱,对于一个无法修行、只能活百年甚至数十年的郡主,对于那个男人的孩子,他们难道还忍心给予半点苛责么?
这片大地上的沃土算是拜那男人所赐,这片大地上万宗学宫最强的势力也是那男人所创,便当是落在他女儿身上的福报吧,又有谁能说什么?
所以,不靠谱的中京郡主被一群靠谱的人硬生生地带成了“蛮横的大小姐,却偏偏每一个恶毒心思,都变成了好人好事。”。
不仅中京,中京周边,甚至连其他几道都知道中京郡主是个善良的郡主,她做了很多好事,帮了许多人,直接的间接的得到她恩惠而活下来的人不下数万,而因她而生活得以变好的更是数不胜数。
总之,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好人好事最终的帽子都被扣在了中京郡主头上,就连人皇也常常喜欢“先做恶人,然后自导自演一出因为中京郡主的劝谏而改变”的戏码,而赈灾款项,武者资源调拨,无不有中京郡主的影子。
在世人眼里,中京郡主就是个活菩萨。
在中京城里,许多人已经开始称呼中京郡主为小菩萨。
而被贴上了小菩萨标签的中京郡主自己却是笑疯了,她依然疯狂地玩着,要什么有什么,随便说一句话就会有万千的人去帮她得到。
而小菩萨这个标签也是硬生生地将她性格带“歪”了,“歪”到真正地回到了“善良”的正道。毕竟如今,每当她出游,相迎而来的无论百姓还是武者都对她露着极为友善的笑容,甚至是会争先恐后地将自家的好东西献给她。
面对这样一群人,面对这许多的善心好意,面对一口一个的“小菩萨”,中京郡主便是想刁蛮,想做坏事,也下不去手了。
既然蛮横的郡主无法对这个世界友善,那么就让世界先对郡主友善,郡主自然也就好了。
这就是人皇为她安排的人生。
这种奢侈到不可思议的安排,也只有人皇能做到了。
世间一晃,便是五年过去了。
这些年,李元依然在揣度着那“字”,揣度着“木”和“旋涡”。
他在等人皇,也在等仙域的变化。
他没有再去胡乱地主动挑事。
下棋的人,总该有些耐心,至少不会一子落定、还未等到波澜、便要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自己再跳进去。
期间,他悄悄和谢太后私会,又曾无数次地看着小瑜儿和他的女儿。
但他很有耐心,也很清醒,他不可以现身,因为许许多多有心之人已经察觉了“西门孤城”的异常,一旦“西门孤城”现身,在这皇都的聚光高灯之下,许多秘密就会曝光。
下棋的人,不该在棋盘上的显眼之处。
若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也就罢了,偏生“西门孤城”实在是太显眼了,显眼到经不起调查和观察。
不过,他倒是趁着这番功夫,继续研究着“字”。
天魂地魂的法门,他通过小琞问过了,那似乎需要某种外界宝物,而这宝物十有八九仙域才有。
而人魂三品之法,似乎也需要外界宝物,这宝物亦在仙域。
然而,李元并不准备去仙域。
当年他在那般急切地情况下寻六品法门,都会耐着性子安排种种渠道,待到然看清了再做决断,现在总不至于还不如从前了。
从之前和萤濯妖的谈话里,他大致猜到仙域是个存在了三万年左右的庞然大物,这般庞然大物的底蕴便是夏商周合起来也无法与之比拟。
他自然不会去。
下棋之人若是局中子,那不是“将”便是“帅”,哪有当过河卒的?
他若被吃掉,那所有和他相关的人都会变成“盘中餐”,任人鱼肉。
所以,他总归开始变得有些无情了。
毕竟太过感情用事,只会满盘皆输。
李元借着谢太后的关系,又以人间变随着太后去了不少地方。
他的扮演术已经出神入化,若他要装作一个仆人,便无人识得他的异常,除非人皇盯着他看,那他才会曝光。
谢太后在明,他在暗。
这一日
谢太后摆驾,在诸多侍卫宫女的簇拥下,去了万宗学宫。
所为,便是替李元去拜访万宗学宫道庭的老天师,以聊一聊“字”。
老天师见多识广,本身也足够神秘,总能提供一些信息。
但谢太后要聊的“字”却不是人皇出手时周身流淌的金字,而是“祖箓”的“字”。
“祖箓”亦是图案,这图案若是以六品武者鲜血书出,还有辟邪之用,能击退鬼仆。若是贴在自身之上,自身快速恢复,断肢重续也是寻常。
万宗学宫是个占地极大,甚至比皇宫还大许多许多的学宫,其地可以比的上一座县城了,故而山水自在其中。
不仅如此,这里的建筑风格也不如皇宫那般的“单调”,有奢华,有雅致,有清幽,不一二类
这里汇聚了从前天下所有势力,也是皇朝七部之中的第一部“武部”的生源。
入了这儿,便可能成为天子门生。
便是没能成为天子门生,也可有个“学宫学子”的名头,到哪儿都能亮出来,是了不得的身份。
学宫以北的七座青山,便是道庭之新址。
七座青山中间那座,则是道庭之首——天师府所在。
雅致小斋中,老天师取了春日新泉煎起新茶。
谢太后只是在旁耐心坐着。
老天师问:“太后想问什么?”
谢太后随和道:“祖箓。”
随后,她又笑道:“近些年,哀家总在思索祖箓。
究竟为何,我周朝泱泱大地无法以四品破入三品。”
她打着为大周考虑的旗号,其实是在给李元探信息。
老天师慢慢煎茶,却听壶中若鱼目微动,涌泉连珠,便取了壶,将碧绿茶汤随壶口倾入玉盏,同时才缓缓道:“祖箓,乃人的念头。”
谢太后问:“落在纸上的,能够发挥力量的便是人的念头么?”
老天师本想直接作答,但听到这问出的问题似乎角度颇为奇特,便缄口片刻,然后才缓缓道:“既是太后发问,老道也不敢随意作答。
但落在纸上,能够发挥力量的并不仅仅是人的念头。”
“哦?请老天师赐教。”谢太后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老天师道:“道书祖经曾有记载,落入纸张,还能发挥力量的是为符箓。
而在很久之前,符箓之力乃是来源于天,而后才慢慢变为了人。”
谢太后道:“那便是天的念头,和人的念头。”
老天师道:“天的念头已不是念头,而是道。”
略作停顿,他又正色道:“天道。”
“天道?”
陌生的词汇,让谢太后也生了好奇,“天若有道,天岂非也是修行者?那我们所有人都是在这位修行者的腹中么?”
老天师笑道:“天不是修行者,只是自然。
自然之文,天地之文,落于纸上,便是古之符箓。
文者,轨迹也。
天地自然,自有运转,古之符箓遵循这运转,绘出山河。
自然无形无质,常人便处其中,亦无从感觉其轨迹。
可一旦悟得,便可绘出。
施展开来,便是雷霆万钧,天崩地裂,排山倒海。
若与现在区分,这符箓便是天箓。”
两人饮茶。
老天师继续道:“人之祖箓,人体为器,血肉生念,念哺血肉,两相契合,便是正确轨迹。
有了轨迹,就有了文字。
这文字,就是祖箓。
祖者,先人也。
便是说着念头乃是来自先人,而非自身。
然而念头若生于他人,便存在极限了。
除非以小我入大我,处灵气之中,观天地之卷,跳出先人牢笼,方可修复重归自我,此为还真我。
若是还了真我,祖箓便不再是祖箓,而是人箓。”
谢太后也是第一次听这些理论。
而外面虽然流传着五品四品三品境界乃是“五源九祖还真我”,可却根本没人能正确解释什么叫“还真我”。
而这一刻,谢太后忽地明白了。
老天师略作停顿,又耐心道:“老道听闻三品之后的五个小境界乃是阴阳平衡生伪境,真境自始见画成,铜画,银画,金画。
其中,
阴阳平衡生伪境,便是血肉和念头统一,且在富饶的灵气中,得以常年温养。
真境自始见画成,需要的画乃是生命古殿中传下的画,有古早大能临摹而成,流传至今,老道听说东海便存在这样的画。
至于,铜画,银画,金画,则是借画自省,不同阶段,便是不同之画。
画,乃是天地一角,生命一角。
以人成画,便是以人合天。
天人若真合为了一,那人箓就会慢慢地变成天箓。”
谢太后深深记下这些言论,又笑道:“仙域自得其法,故而引渡了不少我大周江湖中的罪人西去。
他们的画,我们自然无法得到。
那哀家想知道现在可还有古之天箓?
若有,我大周也可再度壮大,而不必再忧虑西地蛮夷,东海仙域。
便是四品缺了灵气和画,而难入三品,却也还有这天箓。”
老天师沉默许久,却是长叹一声,继而又摇了摇头。
谢太后问:“为何?”
老天师道:“因为这天已不再自然。
过去的轨迹已然大乱。
古之天箓,也成了废文。
因此,便是道庭祖经上存了些天箓,却也是毫无用处了。”
谢太后笑道:“哀家想借阅这祖经。”
老天师笑道:“老道这便取来。”
说着他转身,抖抖索索地取出个匣子,打开,匣中用紫色绸布包着一本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