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这个年,耿小庆是跟爸爸一起过的。本来她打算自己过,但是一想到自己孤零零的,刚刚失恋,心情也不好,她还是给爸爸打了电话,让他来自己家过年。
在事业小有所成的女儿面前,耿秋云战战兢兢的,时不时地陪着笑。他是大年三十那天去女儿家的,手里提着几个成色不佳的香蕉、橘子,还有从小卖部里买的几包饼干。耿小庆打开门,看到一脸卑微的爸爸,还有总价不超过三十块钱的年货,她便扯了扯嘴角,不屑地笑了笑。
事到如今,她早已不害怕爸爸了,更不担心他会报复自己。要是耿秋云好好表现,等他老了,耿小庆还是愿意把他送进一家条件过得去的养老院的,让他的晚年时光不那么凄凉——当然,这种做法,一半是出于当年的愧疚,另一半出于她还没有泯灭的良心。耿秋云也不傻,只要讨好女儿,还是有好处的。
耿小庆租住的是一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房子不大,但是她收拾得很整洁。就是因为房子太干净了,耿秋云更不自在,他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来。
常年的独居生活让耿小庆练就了一身好厨艺,她在厨房忙碌着,耿秋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起来岁月静好,但耿秋云却很紧张。每隔几分钟,他都要去厨房问一句——我要干点啥?
耿小庆头也不抬,便把他赶了出去“不用,你帮也是帮倒忙。”
耿秋云便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都说耿小庆是幸福三村最有出息的孩子,耿秋云原本可以在邻居面前横着走,但是女儿的发达跟他没什么关系,耿小庆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一次都没有摆出父亲的威严来。他也憋屈,酝酿了很久,要跟耿小庆谈谈,至少让她学会尊重父亲,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他怕耿小庆会拿刀砍他。
耿小庆说不上孝顺,把父亲见到家里过年,也仅仅是因为家里太冷清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过,耿秋云也知足了——女儿几乎是野蛮生长,全靠自己才取得这么多成就。他几乎是坐享其成,也就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年夜饭是耿小庆一手操办的,耿秋云吃得很香,但是他吃的声音太大,耿小庆不止一次皱起了眉头。耿秋云深知自己不够文雅,他也学不会文雅,继续厚着脸皮吃着。
饭桌上没人说话,哪怕父亲就坐在眼前,耿小庆也没有跟他交流的,要么是在想事情,要么就是在刷手机。可能是刷到了不好的内容,耿小庆用外语骂了一声,耿秋云吓得停住了筷子。
“怎么了?”耿秋云没有底气地问道。
“一个认识的人结婚了。”结婚的人是陈曦,耿小庆恨得牙根痒痒“我们居家隔离,哪里都去不了,可她居然去国外的海岛举行婚礼了!那个海岛我还没听说过!”
时隔很久,耿小庆才看到陈曦发的朋友圈,而且仅仅只有这一条。想来是因为陈曦发其他内容的时候屏蔽了她,唯有结婚这样的大喜讯,她想刺激耿小庆,让她不好过。
出国办婚礼也就罢了,陈曦还发了一段文字——尽管生活并不尽如人意,但我在这里依然体会到了岁月静好的感觉。在国内的你们还好吗?
耿小庆气歪了嘴,冷笑道“结个婚还真是让你结出了优越感,还’你们’,你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呢?俯视我们芸芸众生?”
耿秋云一句话也插不上,听得很茫然“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就是一个认识的人,怎么一遍遍地问?!”耿小庆不耐烦地说道“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
耿秋云便低下头,专心吃饭。女儿脾气大,不好惹,今天这顿饭是她好心“赏”的,他只管吃就是了,要对女儿心存感激。
耿小庆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但是又不甘心,重新翻看陈曦的那条朋友圈。在寥寥无几的宾客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曾经的上司顾乐鸣。
顾乐鸣的头发长了些,曾经的齐耳短发已经到了肩膀,她穿着一条及膝的红色碎花裙,少了几分职场精英的干练,却多了几分浓浓的女人味。在她遥远的少女时代,她一定比现在还要清纯漂亮。
因为那段不太光彩的离职,耿小庆几乎断绝了跟前同事们的联系。落魄的时候不想让别人知道,现在过得挺好的,她也无意炫耀。不过,顾乐鸣有恩于她,也是她曾经很崇拜的上司,耿小庆还是复制粘贴了一段拜年信息,发给了她。
女儿半天没动筷子,耿秋云干巴巴地说道“快吃吧,不吃就凉了。”
“你吃你的。”
耿小庆不耐烦,耿秋云就更吓得不敢出声了。女儿越来越像皇贵妃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说话那就得一起沉默着。
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耿家父女俩全都不用上班了。本来耿秋云可以住在宿舍,但现在不上班了,宿舍也进不去了。还好幸福三村没有拆,还有个落脚的地方,收拾一下也能住。耿小庆想起了那群破败的房屋,泥泞的小路,还有些不知从哪里散发的臭味……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暖气,在滴水成冰的港城,住在那里一定很煎熬。
于是,耿小庆发了善心,让爸爸在这里住几天。耿秋云也正在为回去怎么办而发愁,女儿开了这个口,他假意客气了两句“不用吧,我在这里就是给你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