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躺下没多久,突然间就寂静无声,我也很快入睡,直到被秦文浩叫起来,在休息点吃了个午饭,然后回到车上接着睡。
冥冥之中似乎有种预感,当我睁开眼的时候,面包车已经离开高速,在一条很窄的单向道上飞驰着。
“醒了?喝口水吧!”秦文浩头也不回,抡起胳膊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指缝还夹着张抽纸,“顺便把你嘴巴边上的口水擦一擦!”
我:“……”
“还有好久到?”我往车窗外面看了看。
“快啦快啦!弟媳妇儿不着急啊,哥不能再快啦!”
额,秦大哥好像误会了什么,我并没有嫌他开得慢啊,就想缓解下秦文浩刚才那句话的尴尬而已……哎,真是哭死。
我总觉得有谁在偷窥我,抬眸一看,刚好望见前排后视镜里,秦文浩阴恻恻的笑脸。
靠!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猛地灌了一大口矿泉水。
越往前开,道路越发颠簸,秦大哥提醒我抓好扶手,说开这条道节约时间,估计我说的话让他惦记了,还发一个劲儿地安慰我再忍忍,马上就到。
我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惹来那么大的反应,心里有些不安,可又不晓得该从哪儿解释。
算了吧,就我这尬聊的水平,以后还是少开口为妙……
面包车在田坎上乘风破浪,有些道就跟汽车的宽度齐平,两边都是水田,稍不注意就会打滑到田里去。
我大气不敢喘,望着从轮胎那儿飞溅起的泥土,紧张得一塌糊涂。
还好,一路上有惊无险,穿过这条小道,又开到平稳的大道上,这才松了口气。
“别担心啊,马上就到了!”秦大哥望着后视镜,笑眯眯地说道。
“哦,好!”我赶紧点头。
“三娃儿,这次回来在家待几天啊?”
“两天吧,公司一大堆事儿等着回去处理!”
“哎,好,等你哪段时间空下来,回来多陪妈几天!你晓得的,妈她情绪一直不咋见好……”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在的缘故,秦大哥似乎有意在避开一些字眼,可我心里很明白。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本来就是件很悲痛的事情,平常人很难从伤痛期走出来,这时候让秦文浩去说这事儿,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秦文浩昨天的失控,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吧,哎,这趟浑水,越来越搅不清了……
写着“秦石岭”这三个大字的巨石从我视线里一闪而过,我晓得,村口马上就到了。
这块大石头是秦家村的象征,在那儿已经立了有一千多年,据说古时候有村民犯了戒,村里人就会把他五花大绑送到大石头这儿来跪个两天两夜,如果人没晕,那就代表石神原谅了他,反之则会直接交给县衙什么的审讯。
那时候秦文浩眉飞色舞地跟我讲他们村的历史,我呢,就忍不住给他泼冷水,说这不就是判断包不包庇犯人的一种手段么?结果我俩还狠狠地掐了一架……
面包车速度放缓,随后一个平稳的刹车停定。
我有些意外,这才刚到村口,怎么……
“妈!”秦文浩突然急切地唤了一声,迅速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我微微一愣,望向前面的挡风玻璃,当看到秦妈妈的一刹那,差点儿潸然泪下。
五年前的记忆,其实已经很遥远,他家里的那些摆设啊房子的格局啊完全忘得干干净净,就连秦爸爸长什么样儿,脑子里也没了印象,独独对秦妈妈,印象格外深刻。
当年拖拉机开到他家门口,是秦妈妈把我拉下来的,然后仔细端详我,看着我傻笑了好一会儿。
办喜宴的时候,按照他们那儿的习俗,在拜堂之前我都得在新房里待着,有不少调皮的小孩子就趴在窗口上朝我吹口哨,秦妈妈看见了,扯了条木棍,一脸凶相地把那群熊孩子给撵走,回头又冲我笑了笑,很温柔地说了几句话。
我没听懂,反正就是安慰的话。
那会儿起我就对她产生莫名的亲切感,看到她,总会想起母上,然后就把她的相貌深深地镌刻在脑海里。
我记得她爱把头发挽成一团,头发很黑很亮,脸上皱纹很深,可人很精神,婚宴那天她几乎是连轴转,从凌晨一直忙到深夜,差不多二十四小时,可第二天早上还是早早起床给大家伙儿做早饭。
当时秦文浩还开玩笑来着,说她是压不垮的小强,秦妈妈满脸疑惑地问什么是小强,我多了句嘴,回答“蟑螂”,然后秦妈妈将就手里那个木勺子,追着秦文浩满院子地跑……
之前我一直强调,这段记忆对我来说很美好,其实这里面的“美好”,大多都是秦妈妈带给我的。
可今天看到她,让我好不容易才拼凑齐的记忆又全部打碎。
因为我已经不敢肯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秦妈妈。
满头的银丝被削剪成短发,身躯微微佝偻,小腿不停地颤抖,还好手里拄着根棍子,否则我真怀疑她能坚持站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