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是真恼了,锦秋心里打鼓,面上却不肯落了下风。她侧过身来对着周劭,哂笑道:“我心中的人不是王爷,您不是早便知道了么?当日您不还答应会求皇上收回成命,为何圣旨还是下了?王爷,您的床榻本不该我来躺,您身侧的人,更不该是我!”
周劭眉头一拧,侧过身子来,凝睇于她,她的双眸晶亮,如月光下的粼粼水波。
她说这样的话,真真是辜负了他一番心意!周劭又怒又恨,一手伸过去揽住她的腰,拉入怀中,紧紧拥着,下颌抵在她娇柔的香肩,手臂箍着她纤细的腰肢。两层薄纱几同于无,他的手好似落在她的肌肤上,那温热细腻的触觉令他心生摇曳,甚至呼吸也粗重起来。
但现下便要了她么,从此与她毫无嫌隙地做一对人人称羡的夫妻么?那他周劭算什么了!
她已委身于另一人,这样大的错事,他轻易便原谅了?她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他便像个乞丐一样去乞求她?绝不能够!他要等着她来服软,等着她来向他认错,说她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先前与赵臻是一时糊涂,是被他引诱了!
“当日我是故意不入宫阻止皇兄下旨,我就要将你缚在我身旁,总有一日,我要在你心上凿一个洞!”周劭的微微沙哑还带着一丝狠意的声音就在她耳畔。
经周劭这一抱而呆若木鸡的锦秋陡然清醒过来,她双目圆睁,双手撑着他铁板一般的胸膛奋力一推,缩回自己那一侧,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手上一空,周劭心里头也空了似的,他微微伸出手,又收了回来,而后也背过身子去。
周劭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道自己是怎么了?竟同一个女子发怒,她该不会被吓着了罢?静默良久后他又嗽了两声,放柔了声道:“我……我有个坎迈不过去,待我迈过去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自然,我也不会亏待你。”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落在鸳鸯枕上。
透过帐幔,锦秋望着窗前一地月光,怔怔的。
叫她向他服软么?叫她求着他来爱她么?绝不能够,凭何他杀了她表哥,却还要她来服软?当初得知母亲的死与祖母和父亲有关,她不一样与两人闹翻了,躲在汀兰院里几年不出来么?如今又如何不能,他冷着她,那她便也冷着他,不就是人前夫妻么?不就是做戏么?有什么的,她做的来。
月亮躲进云里,窗前洒了一地的是外头大红灯笼透进来的昏沉沉的红光。太累了,昨夜到今夜没合过眼,实在是困极了。锦秋望着望着,眼皮子愈来愈沉,渐渐阖上了。
一觉到天明。
鸡啼之声将本就只是浅眠的周劭吵醒了,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红绡帐笼住一帐曦光,身畔传来浅浅呼吸声,周劭惊觉自己已是娶了妻的人了。他侧过头,乌黑的发顶近在眼前,锦秋昨夜睡着睡着便贴过去了,脑袋几乎要顶着他的肩头,身子蜷曲着,几乎要挨着他了。
周劭原本正生着气,昨夜自己耗到深夜才睡,后头也只是浅眠而已,为何这人却能若无其事睡得香甜,可现下他却又忍不住轻笑,一手撑着脑袋,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轮廓。
“爷,该起了,”外头喜鹊轻轻叩门。
现下已是卯时,因待会儿还要领锦秋入宫觐见,一刻也耽搁不得,周劭这便轻手轻脚地起身,越过她,撩了红绡纱帐下了床,而后才压声道:“进来。”
喜鹊端着银盆进了门,她瞥了一眼纱帐中那隐隐绰绰的身影,不悦地撇了撇嘴,“王……”才喊出一个字便被被周劭抬手止住,她只得搁下银盆来替周劭更衣。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到底吵醒了锦秋,她揉了揉眼,一眼望见大红色绣鸳鸯的帐顶,腾地坐起身,帷幔一撩,趿着木屐站起身走出来,便见喜鹊正为周劭系玉带。周劭好似毫无觉察,自顾自捋着缂丝袖子。
锦秋忙转到美人屏风后头更衣去了。
……
一切收拾停当,周劭屏退了喜鹊,房里便只剩下二人。
锦秋立在床榻旁,望着周劭道:“王爷,我……”
“人前不可称‘我’,”周劭不紧不慢朝她走过来,凝视着她。
锦秋呆愣住,一颗心砰砰直跳。
然而周劭走到锦秋身旁,却是从她那娆女髻上取下一只蝶戏双花鎏金簪,往自己掌心一划,手掌紧紧握住,伸向床榻中央那白净无暇的喜帕。
锦秋眼睛瞪得溜圆,眼见着鲜血从他掌心一滴一滴落在喜帕上,心中不忍,埋怨道:“你何必要伤了自己?”她心下明了,这喜帕待会儿自有人呈上去给太后,干干净净的喜帕可交代不过去,可是她没想到周劭会割伤自己的手,来帮她过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