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自然的神明,是蓝天、泥土、森林与万物生灵之王。”
严嘉树以无比神圣的表情说出这句话,回头望向边边和顾千珏。
她们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悯,就像在看智障。
严嘉树:“……”
人到中年的他,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夏虫不可语冰。
他转头对金发帅哥说:“劳伦斯,抹去她们的记忆,带王离开了。”
“没问题。”白狼重新变回了金发帅哥,微笑着朝她们走过来。
顾千珏连忙捂住眼睛:“你妈的!你先把衣服穿上啊!当街耍流氓啊”
劳伦斯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全o的状态,严嘉树却让人重新拿来了西服西裤让他穿上。
“注意点,你是一位绅士。”
“好吧。”劳伦斯终于穿上了衣服,系上纽扣,遮住了腹部的八块腹肌。
然而他还没走近,身后的巨狼冲他发出长长的低啸,似在威胁他。
劳伦斯听见狼低沉的咆哮声,立刻停住脚步,恭敬而快速地说:“您必须立刻接受治疗”
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边边叼起来甩到背上,同时又咬住了顾千珏的衣领,叼着她艰难地站起身想要离开。
边边紧紧抓住了他背上的毛,却抓出了一手的血。他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鲜血滴落在雨水里,将雨水都染成了红色。
身后,几个男人恳求道――
“您需要立刻接受治疗!”
“我们找了您十多年了。”
“您就跟我们回去吧。”
……
顾怀璧头也没回,一步一步,歪歪斜斜艰难地朝着森林走去。
宛若穷途末路之时的最后挣扎,边边不忍见他这般流血不止,紧攥着他颈项的毛,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出来,心疼地说:“阿怀,不走了,我们不走了。”
狼没有停下来,它不会停下来,没有人能逼他做不想做的事,也没有人能逼他离开自己最爱的人。
除非死神降临。
没走出五十米,他的身子宛若崩塌的山脉,轰然倒下。
边边没有摔着,顾千珏倒是摔了个大马趴,跌进水坑里。
劳伦斯连忙跑过来,不等所有人反应,立刻将那一管澄黄的液体注射进狼的身体里。
狼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起来,睁开眼睛,愤怒地望向劳伦斯。
“请息怒。”
劳伦斯将注入液体狼的体内,没两分钟,他的身体开始变化,慢慢地缩小,重新变回了人的形态,变回了那个英俊的少年。
他的身上伤痕累累,虽然鲜血已经止住了,但人却处于精神恍惚昏迷的状态。
边边将他抱在怀中,努力想要将他抱起来:“阿怀,我带你去医院。”
可是她怎么可能抱得动顾怀璧,就算顾千珏过来一起帮忙,都抱不动一米八的大高个儿。
严嘉树扬了扬手,几个男人立刻走过来,将顾怀璧带走。女孩们死死拉住他的手,急切地喊道:“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不准带走我哥哥!”
他们轻而易举挣开了边边和顾千珏,将顾怀璧扶进了迈巴赫车里,关上了车门。
几个男人也先后上了车,黑色的奔驰车走在前面,为迈巴赫开路。
严嘉树上车前,看了劳伦斯一眼,示意让他善后。
大雨倾盆而下,两个女孩狼狈地坐在雨地里,顾千珏哭成了泪人,爬起来还想追上那辆渐行渐远的迈巴赫。
劳伦斯挡住了他,微微蹙眉,对她说道:“只有跟我们能救他。”
顾千珏死死攥住他的衣角,不准他离开:“混蛋!王八蛋,你把我哥还给我!”
“抱歉,我只能这样做。”
劳伦斯眉心微蹙,眸子里浮闪一丝幽蓝的光。
顾千珏松开了他,神情浮现一丝困惑,一丝费解,紧接着便昏死了过去。
“忘记吧,他不属于你们。”
神明不属于任何人。
边边艰难地站起身,怔怔地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迈巴赫。
她望了望劳伦斯,而劳伦斯也正凝望着她,眼底闪过晶蓝的光。
她本能地察觉到不妙,转身想跑,劳伦斯要抹掉她的记忆,要抹掉她关于他全部的记忆。
她走了两步,脑子里回闪过一道白光,白光宛若电影倒带一般,闪回了她与他这么多年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每晚他们坐在假山上看过的月亮、他清浅的微笑、还有他吻她时那热忱而悸动的目光
而这所有的记忆碎片,都在她脑海里慢慢流失,她尽力想要抓住哪怕最后一点点细枝末节。
无能为力。
“求你了”
边边艰难地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流着泪望向劳伦斯:“别让我忘了,我不能望了他,求你了。”
“抱歉。”
劳伦斯走过去,轻轻地抚过了女孩的眼睛,女孩终于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也听到了女孩唇畔最后的微弱呓语。
他纵是自然的神明,是蓝天、泥土、森林与万物生灵之王。
“但他只是我的阿怀。”
那晚,雨了整整一夜,似要洗净这夜里所发生的一切。
那件事被严嘉树善后得妥妥当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送回了自家家里,对于昨晚的事,以及关于狼的事,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不只是他们,那一场雨,似乎清洗了整个江城人的记忆。
关于怪物的传说终于被尘封,彻彻底底消弭在了这夜的雨雾尘埃中。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关于那个少年的音讯。
……
边边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病房的床上,陈文军守着她,眼神里浮现担忧之色。
“醒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爸爸去给你买。”
边边摇摇头,感觉脑袋混混沌沌,又有些刺疼:“我怎么了?”
“可能是淋了雨,有些发烧,昨晚晕倒在了咱们家门边,幸好邻居发现了把你送到医院。”
陈文军歉疚地说:“都是爸爸不好,这些日子在医远照顾你王姨和妹妹,忽视你了。”
“爸爸也很辛苦。”边边懂事地说:“我没事的。”
陈文军下楼去买粥,边边穿好拖鞋走到病房窗边,看着雨后清亮如洗的街道,几缕潮湿微热的夏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她嗅到了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
边边伸手捂住了左边胸膛,心里莫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像是丢掉了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可她想不起那是什么。
边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开机,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为什么被格式化了,她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糟糕。
谁这么缺德啊!
陈文军回来,她问他:“老爸,你是不是翻我手机了?”
陈文军将青菜粥放在餐柜上,拆开保温盒,回头说:“没有啊。”
“我手机被格式化了,里面所有的电话号码,还有照片,全都没了!”边边泄气地说:“再也找不回来了!”
陈文军接过她的手机看了看,说道:“我没动你的手机,会不会是你昨晚发烧,自己不小心点错了。”
“没有啊,昨晚”
回想昨晚的情形,边边感觉脑子一阵炸裂般的疼痛,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陈文军见她状态不好,连忙扶她躺下来:“格式化就格式化呗,现在这年头,找个人还不容易么,更何况你微信不是还加了那么多同学吗。”
边边叹了一口气,虽然麻烦,但也只能认了,不过又忽然想起来,手机是有云储存的,于是出院以后她回家,赶紧用爸爸的电脑登录了云储存,却发现云端的同步资料也没了。
边边彻底傻了。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是老爸的操作,因为他没有她的登录密码,要删除掉云端的资料,只能由她亲自操作。
这时,杀毒软件提醒系统有严重漏洞,让她赶紧杀毒。
边边心里猜测,有可能是病毒把她的资料全部删掉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边边登录微信,看到顾千珏发了一条朋友圈,照片里她穿着白裙子,站在飞机的机翼之下,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图片配的文字是――
“走了,山长水阔,有缘再见吧。”
边边的心脏忽然又被刺痛了,她哆哆嗦嗦给顾千珏发去了语音通话,顾千珏接了电话,那端传来空姐提醒关机的广播声。
“边边,我已经上飞机了。”
“你怎么就走了啊,都不跟我说一声,我来送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