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伯钦回去的时候,已经三更天了。
春寒料峭他却不觉得冷,手心里全是汗。
杨腊胡裕跟在他身后,想问问吧,又不敢,于是三人一路默默前往衙门,都不说话。
蔺伯钦心绪复杂至极。
穆贤王今日对他说了许多,除了告知建武帝并非先皇亲生这样的惊天秘密,还有抒说他日登上皇位,纵横捭阖天下社稷之言论。如今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应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许多观点,蔺伯钦也觉得十分可行。
他今日赴宴,无法再明哲保身。
且不说得知了如此多的秘辛,便是穆贤王让他办的那件事,就十分棘手。
借大理寺正职务之便,私下调查朝中正五品的官员,卢龟年。
蔺伯钦如何不知,这是穆贤王对他的考验。求贤若渴是真,设计谋算也是真。他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让他重用的本事。
若查不出卢龟年所丢失的千里江山图在何处,别说平步青云,他的性命能否保全都是一个问题。穆贤王告知一切,算是把他逼到胡同,不留后路。
要么他是个庸人,含密而终;要么他是个贤才,为他所用。
只有生或死这两个选择。
夜风寒凉。
蔺伯钦顺着长长静谧的街道,持灯笼往前走,有些漫无目的。
他想到了以前。
从县衙归来,天色已经全黑了,还下着小雪。楚姮会带着一柄油纸伞来接他回家,他撑着伞,楚姮就挽着他的胳膊,说着一些左邻右舍的趣事,地上铺满了雪光,虽然很冷,但心是暖的。
可如今……
蔺伯钦步履一顿,觉得衣袍中簌簌生风,冰冷至极。
“大人?”
他突然停下了,胡裕和杨腊忙疑惑的询问,“怎么了?”
蔺伯钦回过神,声音有些喑哑:“你们对礼部员外郎卢龟年,有过了解么?”
这两个才来京城不久,几乎就已经把官员地段全给摸清了,有什么不知道的,问问他们或许有帮助。
杨腊摇头表示不知,胡裕却道:“卑职听过此人的名字,听说此人在礼部任职员外郎,还兼管教坊司,是个美差呢!”
听到“教坊司”三个字,杨腊嘿嘿的笑了起来。
都知道教坊司属于礼部所管,原本是养了一群乐籍,为了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后来官员徇私贪墨被惩处,颜色姣好的妻女便会发配教坊司,充当官妓。为何说管教坊司是美差?自是因为可以随便狎玩了。
“卢龟年父亲曾任礼部尚书,死后便委任卢龟年继续兼管教坊司。”胡裕说到此处,微微一顿,“说不定卢龟年死了,他儿子也会兼管呢!”
“他儿子是谁?”
“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卢飞星。”
胡裕知道此人,是因为他爱听八卦,在大理寺跟那些衙役称兄道弟混久了,什么有的没的都在聊。这卢飞星出名,便是因为他最爱流连花丛,京城大大小小的青楼小倌馆都被他睡了个遍,前日才听守门衙役说,此人得了淋证,医治许久都不见好。
杨腊嫌恶道:“整天寻花问柳,没有淋证才怪了。”
蔺伯钦皱了皱眉,暗暗记下此人名字。
回到大理寺已经很晚,蔺伯钦疲倦的睡下,打算明日一早再彻查此事。然而第二日他才方醒,便接到圣旨,乃是建武帝邀他入宫。
庄淮一大早便准备过来请他饮宴,一听这次被皇上给请了去,仿佛霜打的茄子,摇头叹气的走了。
蔺伯钦穿好一身官服,入得宫中,没想到引路的太监竟是当日的秦高。
秦高见到蔺伯钦微微一愣,随即将浮尘往胳膊肘一搭,笑眯眯道:“哟,蔺大人今次受皇上接见,这是要步步高升青云直上了。咱家在此,先提前恭喜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