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这日天气晴好,温折桑准备出门。
百里颂那群山匪依然像根不软不硬的刺扎在她心上。她和宋寒书商量大半日的结果就是先将霞青山的情况上报朝廷,再静观其变。若那些山匪当真安分守己,能与山下百姓和平相处是最好的,可若他们投诚只是幌子,那便只能依照原来的计划请兵剿匪。
她还想查清楚百里颂那帮子山匪以前的落脚点,可奈何山匪人员复杂难以调查。而且他们曾是流寇,东西南北都曾盘踞过那么些日子,居无定所,短时间内不好打听。
可让温折桑没想到的是,百里颂昨日让人送了封信过来,她一开始没多想,可等她看过才发觉那信不是给她的,而是尚家想勾结百里颂的。
最后,百里颂约她在北郊回风亭见面。
今日恰好是三月三,更是外出踏青的好日子。温折桑只带了温持、温延和谢贻寇,冬雪四人。
出门时春风拂面,夹杂着混淆的花香,仿佛吹来了一整个丰年。
温折桑看过县志,知道清丰县北郊地势平缓,土壤肥沃,那一大片地方俱是农田。可叹,清丰县山清水秀,若不是被王德糟蹋,理应是个丰衣足食的好地方。不过终究是书上看来的,温折桑还没去北郊实地看过。
大概是百里颂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过,让百姓们对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山匪们投诚的温折桑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信任。几人出门时,遇到清早买菜归家的大婶还能收到个善意的微笑。这在温折桑刚上任那两日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所谓事在人为,温折桑来时顶着众怒,到如今两三个月,百姓们能有此转变已经很难得了。
“大人要去北郊?啊呀,没什么好去看的,老早就慌着了。”大婶一边说一边往温折桑身后看,“大勇老早就出门上衙门去了,早饭也不好好吃。唉,他说衙门规矩多,我也不好去给他送吃的。这孩子啊,就是楞得很!”
温折桑想起来了,这大婶就是衙役张大勇的娘。
她像是没听出张大婶的弦外之音,只奇怪得问她:“我看县志上记载北郊是一片丰田,缘何会成了荒地?”
张大婶侧头“呸”了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都是王德那狗官害的!这些年苛捐杂税,光种地哪能养家糊口?只能将自家田地卖了出去……”她顿了顿,“就卖给了谢家,原是咱们这儿第一的富户,狗官落马时,谢家上下也都判了罪。这些都是那狗官的腌臜事儿,他哪会记载下来,您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事。温折桑暗暗记在心里,她微蹙眉,已下了决心,“如今王德和谢家一众都已按律处置,且百姓不能失去田地,我必定将属于大家的东西都还给大家。”
在其位思其职,她如今是“父母官”,自然要思百姓之忧。可叹代县令钱明死得突然,她来时根本没有知事的人与她交接。眼下种种,都得由自己来摸索,更何况,由北郊可见,王德藏下的事着实不少。
“大人能这么想当然是最好的!”张大婶咧开嘴直笑,但现在北郊的事压根儿没着落,她也只是感动于温折桑的体恤,而非一听就全然信了。
说话间,张大婶已忘了自己搭话的初衷,她手腕发酸,看到一篮子菜,这才急忙和温折桑告辞。
天光正好,温折桑一眼就能把这条街看个清楚。她看到来往百姓步履匆匆,看到他们的脸上愁眉不展,看到他们新补丁叠旧补丁的衣裳。
王德死得轻巧,一了百了,却让这么多百姓苦不堪言。
温折桑暗暗叹息,怪不得她来上任时那么不被欢迎——果真是道阻且长。
然而没走两步,温折桑突然停了下来,她眉头紧锁,吩咐道:“清丰县的百姓靠土地活着,现在已是三月,眼看着到了春耕时节,北郊的田地需尽快解决。温延,你先回衙门去,让宋师爷帮我在书房里找找有没有关于北郊的记载。那些田地还是要尽快还到百姓手里,如此我才能安心。”
温延略有迟疑,“属下得保护大人的安危。”
温折桑摆摆手:“不妨事,你尽快追上来便可。”
温延依然没动,谢贻寇轻松推了温延一把,似是烦他磨蹭,“婆婆妈妈的,再拖拉下去就晌午了。有我跟在大人身边,保准没事。”
温折桑也催了一遍,他这才满怀忧虑地往衙门走去。
温延一走,温持也有些担心,“大人,那些人毕竟是山匪,为何不多带点人?”
“怎么,还没去就怕了?”谢贻寇觑他一眼,心里乐颠颠想着,哪怕今天温折桑单枪匹马闯上霞青山,老四也会恭恭敬敬把人送回来。何况只是去一趟北郊,也就是走走过场。
唉,这年头,想投诚也这般麻烦。
听着谢贻寇的话,温持也不恼,他一五一十道:“大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温持和温延几人一样,都是从温老爷一手培养出来的,他们此行的目的,也就是保护温折桑的安全。
温折桑却是摇头,刚要开口却被温持挡了一下,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呜呜噎噎的哭声。
“这是谁家的孩子?”温折桑迈步上前,发现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撞上了温持。小孩面黄肌瘦,一头枯黄的乱糟糟垂肩发。他身上穿的衣裳也打着补丁,看仔细看却补得粗糙,不似女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