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贵家出来,两人又在青子巷附近查探了一番,这青子巷实在破败,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颓败腐烂的味道。
循着这若有若无的味儿,两人还真找到了乞丐们居住的地方。
这是青子巷里最大的一处宅院,门匾已经没了,但温折桑依稀记得,青子巷那位死在山匪刀下的秀才故居就是这处大宅。
青天白日,大宅里横七竖八躺着数人,他们有男有女,皆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在看到温折桑和谢贻寇这两个衣着光鲜,面无沧桑的人时,他们几乎两眼放光,活像是看到了肥羊。
“哎哟,贵人!贵人给点钱吧!”
“求求贵人行行好,行行好……”
“狗子,还不给贵人磕头!”
乞丐们七嘴八舌地聚集到温折桑二人跟前,温折桑皱着眉往后避了两步,紧接着谢贻寇上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这位是县令大人,都好好说话,休得胡言乱语。”谢贻寇冷下脸的样子还是很有欺骗性的,至少那些乞丐不敢再胡乱往前纠缠了。他们面面相觑,似乎都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县令,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小地方。
不过他们好歹安静下来了。
温折桑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他们,这些人虽说衣着脏乱,看他们方才不管不顾地躺在地上,想来也不在乎什么体面。可这些人分明有手有脚,并且身体健康,甚至有几个青壮年,本该找一份活在过去的活计,却偏偏苟且在这里。
温折桑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这些人,但她还是要开口,“清丰县如今已大为不同了,百废待兴,只要你们愿意劳动,就不必再乞讨过活。”
乞丐们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出头鸟。然而大人心里有计较,小孩子却心直口快,被妇人喊作“狗子”的七八岁男孩说:“你是当官的,阿娘说当官的都是坏东西!他们霸占我的的田地,还让我爹给他们白做活,不给工钱不给粮食……比乞丐还不如!”
小孩子的声音本应该是脆生生的,可狗子的声音却沙哑得很,像是受过什么伤。不待温折桑开口,狗子娘就一把抱住狗子,怯懦道:“大人、大人体谅,童言无忌,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大人千万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温折桑当然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况且这孩子说的大多都是事实。
她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们可知我已把北郊的田地还给了百姓?”
乞丐遍布大街小巷,他们的消息往往也是最灵通的,温折桑有这一问,果然也看到他们点头。
她又说:“不过后来我发现,有些田地并没有人来认领,于是我便想,会不会是这些人已背井离乡离开了清丰县,或是有些人不在人世了。”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到温折桑一直温声细语的,狗子娘渐渐安心,“大人是觉得,我们这些乞丐里说不定也有人曾是北郊田地的主人吗?”
温折桑不置可否。
狗子娘啜泣两声,明白了她的意思,“都没了,早就没了。我们这群人,原先是靠近北郊住的,后来……后来田地没了,狗子他爹给谢家干活,累死了。死了好多人,好多。活下来的再也不敢靠近北郊,没田地,没住处,去给富户干活儿吧,又累死几个!你说,不做乞丐能做什么?”
什么往事随风,那些往事里,分明都是鲜血。狗子笨拙地给他娘擦眼泪,乞丐里几个妇人也都暗暗抹泪。男人们红了眼眶,却也无能为力。
“若我说……”温折桑轻轻开口,“你们日后不用再做乞丐,还能吃饱穿暖,衣食无忧,你们还会选择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当然不!”一个男人赤红着双眼,“要不是为了苟且活着,谁愿意做乞丐?若是、若是大人真能让我们……大人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其他几人也都是这反应。
温折桑满意地点头,这些人还对生活抱有希望,这很好。“我正打算筹备善堂,用以收留无人奉养老弱病残。当然,不劳动者不得食。善堂也不必重建,将这宅院修葺一下便可。”
乞丐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明白过来——他们,再也不必苟且偷生了!
“那么第一件事。”温折桑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划过,“有人举报青子巷的乞丐猖獗,偷窃抢夺恶行累累。这些事是谁做的?”连小振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可见动手的乞丐有多可恶。
“大人,那、那可不是我们做的。”狗子娘胆子大了些,“都是马三那群人!”
这时,温折桑才了解到全部真相。
原来自从温折桑接手县衙,把衙门上下统统换上新人,马三那群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便都“失了业”,没有经济来源,且都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他们先是败光家里的钱,后来还不满足,纠集了一群乞丐四处行窃抢劫。只不过他们做得隐蔽,而且动手对象都是些软柿子,稍微一威胁就什么都不敢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