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婆子被方菡娘的软钉子给噎了一下。
她脸上的笑僵了僵,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菡娘便不再理她,回过头去吩咐小丫鬟,把她们带回来的葡萄给拿去洗一洗。
方长庚笑着跟焦氏说:“这是孩子们亲手摘的,算是一片孝心了。一会儿夫人也尝几个。”
焦氏温柔的笑着点了点头。
秦婆子瞅着个缝隙,不屈不挠的又陪着笑脸开了口:“……大小姐,老婆子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说才好。毕竟老婆子在焦府也待了几十年了,对府上一片忠心。哪怕大小姐嫌我这个婆子聒噪,老婆子也是不吐不快啊。”
话都到这份上,方菡娘直起身,似笑非笑的看着秦婆子:“嬷嬷这是在说我哪里做错了让你看不过眼么?不然怎么就让秦嬷嬷你‘不吐不快’了呢?”
方长庚也看向秦婆子,目露不快。
在他看来,长女在外奔波操劳一天了,刚回府里,就被府上的老奴倚老卖老教育,他替大女儿想想也觉得有些委屈。
不过这是妻子身边得力的婆子,他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焦氏见方长庚神色不快,连忙道:“想来是哪里误会了吧?”
秦婆子素来知道方菡娘伶牙俐齿的很,但也知道方菡娘是个脾气好的,哪里想到方菡娘会这般抓着她话里的字眼不放?
秦婆子当然不知道,方菡娘素来容忍焦氏的作妖,那是因为焦氏是她爹的妻子,她妹妹的亲娘,她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然不会言语刻薄,咄咄逼人。但说句不好听的,秦婆子又算个什么呢?她都敢狗仗人势的跳出来想打她方菡娘的脸了,她自然要好好的,狠狠的,照着脸抽回去。
秦婆子有些傻眼,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硬着头皮道:“……大小姐言重了。老奴就是想问,那葡萄酒的酿造法子向来都是宫中酿造局保有,大小姐说从古书上看到过,是哪本古书上?大小姐要知道,那千亩的庄子,结的葡萄可不是个小数。您这试也不试的就直接去庄子上捯饬酿造,万一没成……老奴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心疼那些佃农这两年的辛劳被白白糟蹋了。”
方菡娘心中嗤笑。
她又不是不知道,农庄里的那些葡萄若她不去酿酒,到时候也会落了个烂在地里的下场,怎么着她这一开始拿去酿酒了,就又成了她“白白糟蹋”了别人两年的辛劳?
这秦婆子可真是……
方菡娘看了一眼一旁低着头抿茶的焦氏。
她自然知道,秦婆子敢这么跳出来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没有焦氏的允许那就怪了!
方菡娘便做出一副没多少把握的样子来,一脸犹豫道:“秦嬷嬷说的是。我当初不过是在镇上某处书摊,见着一本古书,觉得它有趣翻了几下,记了这么个法子。到底能不能成,我心里头也没底。但不管怎么说,总好在葡萄烂在地里不是?”
方长庚点点头:“菡娘说的是。”
他其实也觉得,比起烂在地里,让女儿去尝试一下葡萄酿酒也没什么不行的。
想当年,葡萄还是个金贵物的时候,他那岳父不就曾经尝试过很多次了么?
焦氏面上浅浅笑着,心里却怄气的不行。
秦婆子焦急道:“也就是说大小姐心里也没底了?大小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那些葡萄,少说也能卖几千两银子,您就这样拿去糟蹋了……可怜我们夫人……”
几千两银子?方菡娘失笑,秦婆子当她不会算数呢?她拿几年前葡萄走俏时的价格来算,有意思么?更何况,那庄子上的葡萄别说全卖掉了,卖个四分之一都难的很啊。这秦婆子到底是怎么算出几千两来的?
焦氏呵斥道:“秦嬷嬷,住口!”
秦婆子大义凛然的扑通跪下了,吓了方长庚一跳。
焦嫣容原本倚在焦氏身边吃着点心,见秦婆子这般突然跪下,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把手里的点心包到帕子里放在桌子上,上前去扶秦婆子:“嬷嬷你这是干什么?”
秦婆子朝方长庚磕了个头,又朝焦嫣容跟焦氏的方向磕了个头,抬起头时,双眼含着泪,嘴唇微微抖着:“老爷,这些话夫人不让老奴说,可老奴今儿实在憋不住了,不吐不快……老爷,虽说咱们府里这几年越过越好,夫人对您跟几位小姐少爷那是从来不吝啬,饰衣服书籍那是什么也不曾落下过。可您生意忙,大概也没有注意到,夫人已经一年没做过新衣服,买过新饰了……夫人常说,家里曾经困难过,如今情况好了,也不能忘了过去,过日子就是要开源节流。可夫人舍不得扣你们的用度,就把她自己的用度都给扣了……夫人,夫人她持家不易啊。”
秦婆子这一番忠奴的自白让方长庚又惊又是愧疚,他往常见焦氏时常穿些宽松些的家常衣服,也很少出门了,竟没有注意过,焦氏竟已经这么久没曾置办过衣服饰了。
对焦氏的内疚铺天盖地淹没了方长庚。
焦氏皱着眉,看着秦婆子:“嬷嬷你起来,谁让你说这些的?我有衣服有饰,再花那几个冤枉钱做什么?”
方长庚见焦氏还这么说,心里更是难受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