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是邪灵对吗?”库普轻声问道。
那当然不可能是邪灵。克拉夫特转过头,把空杯子交给卢修斯,“谢谢你帮我照看病人,卢修斯。但下次务必记得别在精神虚弱的人面前过于吵闹行吗?”
“现在给我和病人一点单独交流的空间。”
“好的。”卢修斯领命离开,捧着杯子下楼去了。很快楼道里传来杯子落地和凌乱的脚步声,以及某人的痛呼。
克拉夫特侧耳倾听了一会,等正常脚步响起,将心思转回眼前。
“什么东西?”他问道,语调平和,完全不同于经历了一夜惊魂的样子,清淡得像在优雅问候午安。
“就是那个……”库普想去表达自己看到的东西,还有对救命之恩的谢意,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场景。
白光弥漫的记忆就像蒙上了一块布料,大致轮廓尚清,其余的细节在话到嘴边时卡住,无论如何也没法想起具体的内容。
那白光中有蠕动的东西,记不得是什么东西;繁复层叠的声音,讲不清到底有何种性质。连比喻都寻不着世上哪个确切得当的对象。
“……就是白光,声音,很多的声音。”越是回忆,越是有慌张的情绪冒出,如同挖开海滩上的沙土,下面渗出的不是海水而是异色的液体。
“啪。”那只黑色袖口的手拍在他的肩上,打断了语焉不详的叙述,“不要说了,也不要多想,什么都过去了。”
“抓紧时间休息,晚上去吃顿丰盛晚餐,会有正经的烤肉、浓汤,啤酒也可以喝几杯,不过我可真不建议多喝这玩意。你的肚子并不适合被撑得过饱,以后要注意。”
克拉夫特按住库普的肩膀,来回摇了摇,晃散了他的思路。这件事已经差不多结束,最好库普在二次宿醉后用浓汤烤肉把它挤到记忆边角去,顺啤酒泡沫冲走,终其一生远离讨厌的深层联系。
绕到桌后,把散落的格点图收叠整齐,在桌面顿平,插到抽空写的大病历后。昨夜的资料会是很珍贵的内容,值得进一步分析。
他会先小心收好研究,整理规律和此次诊疗心得,最终形成一份个案报告式的文稿。
不管是否有条件复刻,这份文字记录都会被留存下去,并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用盐潮区事件汇总一起交给能存续它们的人,给往后同类病例的应对提供经验和凭据。
但要找谁呢?这目前还得画个问号。客观来讲,克拉夫特都不觉得自己足够靠谱,也不太擅长看人,有所差错就会造就第二个卡尔曼。
“唉,解决你这病还真的挺不容易的。”克拉夫特把纸塞进箱子里,扣上金属扣,一边跟库普闲聊道,“有啥想吃的吗?我跟酒吧老板很熟,帮你提前留一份不成问题。”
“嗯哼?”他拎起箱子,哼出两个轻松音节提示库普谈谈对晚餐的建议,准备出门去看看卢修斯有没有摔到脑袋。
这一大段充满吸引力的话没获得预想的效果,库普对菜系兴致索然,还沉浸在不太有条理的想法里。克拉夫特停住脚步,等他做出回应。
库普在长久的思索后,没给出菜名,反而蹦出了另一个问题:“克拉夫特先生,你信教么?”
“如果这是在教堂门口的话,我要回答你,是的。”一个有假设前提的肯定式否定,比较含蓄地表示了克拉夫特的个人观点。他知道库普是教会信徒,这种说法算是对病号的照顾。
这句话给了库普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我看到那个东西,真的看到了,我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绝对不是神父说的魔鬼恶魔、邪灵之类的,它比那些更……不像人间的东西。”
“哦?”克拉夫特好奇地发出一个疑问词。既不是地狱的魔鬼恶魔,又不是人间游荡的邪灵,那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东西只有一个了咯?
“不,当然也不是那个。”库普甚至没察觉自己用了多么不敬的一个词指代至高无上的万物创造者,他昨天晚上还抱着那家伙的圣徽章,“而它更……”
他说不下去了,看向克拉夫特,不知道在寻求什么,意见或支持?
“所以,神父说的都是错的,这个世界另有其样貌?”克拉夫特托着下巴作思考状,给他的话做了个简单总结,“如果你半个月后还愿意那么想,就来学院找我吧。”
金发黑袍的年轻医生说完,看库普还愣在轻易出口的离经叛道话语里,提着箱子离开。在门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
“对了,别忘了今天晚上的大餐,庆祝你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