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腹地,祭天谷。
空旷的山谷内,屹立着一尊五六丈高的三眼神像,虽然有着多处破损,但依旧庄严肃穆,不怒自威,容不得他人有任何的不敬之心。在神像的周围还有四尊伏在地上,以作朝拜之姿的异兽石像,但早已面目全非,不复昔日之威。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堆石头而已。
夜幕降临,白雾骤起,将整座山谷都裹于其中。山间生灵,无论飞禽走兽,皆纷纷远离,不敢靠近。在山谷的正上方,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一人身披黑衣,腰悬一柄长刀,不苟言笑;另外一人,右手握着一柄赤金折扇,时不时地敲打左手掌心,作思量状。
不同于后者正在专注于山谷内的三眼神像,前者则是虚握刀柄,向南远望,似乎对城前双方的换拳格外感兴趣。
手握折扇之人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夏桀,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
“武三思,做好你自己的事,少来管我。”
佩刀之人,正是十方阁的诛神楼的楼主,夏桀。至于手握折扇者,既是荒原大祭司,也是暮雨楼楼主,又或是悬空城城主,武三思。
“还嫌被人坑得不够?”武三思不由得嗤笑一声。
当日师兄弟四人对峙,某人率先出刀,最终却被人一剑打落大地,气机羸弱,生死不知。依仗一件护身法器,迅速得修复自身,然而重返云海之后,鞘中刀却失了战意,不仅毫无霸气可言,面对长剑的颤鸣更是畏之如虎一般。如此一来,非但刀灵孕育无望,而且还连累夏桀的心境受损,白白死了三成左右的修为。
哪怕最后张欣楠与陆吾两败俱伤,纷纷倒地不起,武三思也绝不会让夏桀出手,以免坐收渔利不成,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
鹿衍也好,林玄也罢,纵然境界再高,修为再强,终究无法在当下立足。若不能“脚踏实地”,便是空中楼阁,故而折腾出的动静越大,倾覆的可能性也就越高,否则鹿衍又何需回归道场,林玄又怎会闭门不出。
二者离开以后,落子之人虽然只剩下张欣楠,但绝不可掉以轻心。相反,之后的每一步棋都要更加周密。因为一个教出了陆宇卿与鹿衍两位绝顶棋手的剑客,又岂会是那昏招尽出之人。
世间能与陆吾称兄道弟者,寥寥无几,除了同为古神的英招之外,如今估计也就只剩下剑客一人了。对于鹿衍,或者说相对完整一些的“与世同君”,更多则是敬畏。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元君亲口称之的“道友”。
据武三思所知,张欣楠当初北上寻找一位喜欢牵红线的家伙时,陆吾还曾特意邀他去山中一叙,所以二者之间有无暗中谋划,如今到底又是不是在演戏,虽然说不准,但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夏桀置若罔闻,依旧盯着南边战场。
武三思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像你当初进不去那座朔方城一样,现在的你也无法离开这座山谷。”
闻言之后,夏桀神色不悦,迫不得已只好收回目光,环顾四周,不禁眉头微皱,冷笑道“不愧是悬空城城主,还真是好大一座空中楼阁。”
武三思神色如常,不予作答。
夏桀忽然握紧刀柄,向前跨出一步,瞬间来到武三思的面前,怒目而视,沉声道“若你胆敢背叛十方阁,我第一个斩你。”
武三思平静地回答道“只不过是拿回一些曾经属于我的东西,算不得什么背叛。”
“你自己也知道,那只是曾经。”
武三思微微一笑,轻声道“武道之韵,若无我当年的弃如敝履,又岂会有如今天下武夫辈出的局面。至于小七的那一部分,我不会去动,依旧会留给天下人共分之,但原本属于的那一部分,我会凭借堂堂正正的武夫手段拿回来,不会动用一丝暮雨楼的力量。届时别说是你,就算是张欣楠仗剑亲临,陈尧打开书卷而至,亦是说不得半个‘不’。”
夏桀半信半疑,问道“那么炼化此地山谷,从而寄托部分大道之韵又是何故?”
武三思坦诚道“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么在其位,又该当如何?答案显而易见。既然答应了老祭司的临终遗愿,坐在了这荒原的大祭司的位置上,那么总该尽一尽本分,为数十万荒人谋划一二。与北境三州比邻而居,对方有些好的地方,也总要学一学才是。制衡诸多山上修士,京都城许诺的做法已然足矣,然而若想制衡一众随心所欲的山巅大妖却远远不够。这时候北境老王爷的那种法子,便可谓是雪中送炭一般。”
夏桀不屑道“区区三才之局,又有何用?”
武三思瞥了一眼自家的二师兄,笑容玩味道“既然如此,师兄为何进不去一座小小的朔方城?”
夏桀黑着脸,选择了沉默。
武三思接着说道“天地人三才,以此布局,简单归简单,但真要做起来,也并不容易。一般的三才之局,往往会忽视人和的作用,以为有了天时地利便皆大欢喜,实则大错特错。无论是儒家的礼仪,还是十方阁的规矩,有哪一款是指定给天地的吗?显然没有。这些礼仪规矩的落脚点皆是在人身上,或者说得更全面一些,是落在亿万生灵身上,故而所谓的‘人和’便不单是指人族。规矩制衡于人,然而人亦可制定规矩,恰好北境三州人和的关键之处便在后者。”
夏桀有些不解,脱口而出道“什么规矩,只要不遵守不就行了?”
对于某人的打断,武三思很不高兴,所以只好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既然如此,为何进不去一座城?”
夏桀只得再次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