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魏戍不禁眉头微皱,未曾想身旁鬼物竟然还与那龙虎山有些联系。某眼神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逝,继续保持那个垂首而立,面无表情的姿态。关于潇然的身份,张麟轩从一开始便知晓,所以什么反应也没有。
此次出门远游,王府一共安排了五位随行者,但迄今为止,张麟轩打过交道的却只有三位,分别是潇然,某,以及善于幻术的妖物,魅。有关三人的来历,王府那边倒是只字未提,反而是鹿衍说得极多。
落魄书生,失意之鬼;登楼问道,缘在龙虎。结茅久居山下,渔樵耕读他乡,终成十方侍者,魂散归于剑中。
一袭青衫昨日的寥寥数语却是潇然的“生前”,至于他的“身后”之事,唯有两个字概括,即为痴与傻。
痴情之人,痴心妄想。
傻得可爱,傻得没有脑子。
大道路上受阻,从此再不能前进分毫。关于男女情爱一事,在鹿衍看来,绝非小道,亦非修行路上的负累。天地阴阳五行,日月乾坤万物,皆要成“双”才好,莫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过有些人执念极深,非要将此事视为修行路上的最大魔障,似乎若不将之斩除,日后便无法证道,此言真乃谬论。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其用着不同于神性与兽性的人性。红尘俗世,七情六欲,说得倒是很吓人,其实不过就是为人者最基本的情感而已。若是连正视自己情感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修道登楼。天地中央的那座破旧阁楼,之所以要传授世人修行之法,是为去捍卫人间应得的自由,而不是为了在“人”字之前加上一个“仙”字。凡人终究是凡人,修行是为律己,而是不是为了断情绝欲。既然活在人间,那便应该活出几分人样才对。
纵然潇然为人处世有千般好处,但仅凭这一点,鹿衍便看不上他的,否则当年他走入十方阁后,该去的地方就应是那座黄粱楼才对。对于昔日的恩怨情仇,如此拖泥带水,犹豫不决,等到失去之后,又追悔莫及,终日郁郁寡欢,最后又跑去北境闹事,以至于被人拘禁在竹楼地底,关押了整整二十年。
如今离开那座“小酆都”以后,潇然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对于这一点,鹿衍还是很欣慰的,所以在临行之前,悄悄地给这位故人留下了一份薄礼。若能真正释怀,进而重新拿起被自己亲手丢弃的东西,那么未来依旧光芒。
鹿衍当时说得云里雾里,张麟轩听得也不是很明白,只是大概记下了关于何为释怀的三件事。
其一,承认自己的鬼物身份。
其二,承认自己昔日读书人和修道者的身份。
如今的潇然则刚好做到了这两件事。
至于一些详细的情节,鹿衍不愿多说,只告诉张麟轩日后若有机会,可以亲自拿上一两壶好酒,去与潇然来一次秉烛夜谈。酒饮微醺,愿意说也就说,终究也是他人的一件伤心事,别人代劳不得。
鹿衍之所以愿意告诉张麟轩一些大致的情况,是因为不想让后者多心,总想些有的没的。一个被长辈们保护的很好的晚辈,其实也是一只小狐狸,一路之上,看上去好像无所事事,实则却与那秦凤仪“狼狈为奸”,暗地里做下了不少勾当。
例如那座四通馆内的机缘一事。
几座门牌,实际上各有千秋。若非剑客之故,一旦等到张麟轩入局,那可就是“百家争鸣”的局面了。不过毕竟有师父在身边,哪里又用得着弟子奔波劳碌。
天下第一人,试问谁敢触其怒?
乖乖滚蛋,哪里来回哪里去,莫要横生事端。
至于那些宝贝,自然不会长久搁置。依照秦凤仪与某人臭味相投的那个贪财性子,岂能不去搜刮一番,从而选择落袋为安?
心思劳累至此,作为师叔,难免心疼师侄几分,借此寄希望于少年能少些辛苦。
除此之外,其余两人就算不得“知根知底”了。心性到底如何,所求又为何,都是不定之数,所以只能将知道的都告诉少年,以求之后的路上能少些麻烦。
枝叶招展,花香袭人,魅之一物,惹人怜爱。本是草木之精怪,死后却化身为鬼,几经周折,来到北境三州。欲求立足,自然需要寻个靠山,而北境王府刚好足够可靠。
世间游荡之鬼,多半不如轮回,一旦被鬼寻到,十有是个“死”。生前已死过一次,那种滋味便必然不会再想着体验一次,所以他们的大道一般多为“起死回生”。至于是否曾有人做到,不知,因为十方阁诸多书籍之上对此并无记载。
原本有一人或许会有答案,可他却偏偏入了酆都,放弃了世间的一切,从而去做冥君之臣。依照冥府的规矩,酆都山内的诸事皆不许与活人透露,否则便会被冥君亲手送去九幽之下思过。
九幽之下,群魔乱舞,一旦去了,便绝无可能生还。
关于魅,鹿衍所说极少,除了擅长的神通术法以及可能的大道追求之外,便几乎没有什么了。潇然虽为鬼物,却身负浩然正气,与其他鬼物不可一概而论。相较之下,他的心性是定数,而一般的鬼物却存在着极多的变数。
言尽于此,生死随缘,前路漫漫,但愿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