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雨夜朦胧,一叶孤舟,一行四人,在江面上缓缓而行。
魏戍撑伞坐在船头,一头长发自然垂落,目视前方,忽然蹙了蹙眉,神色略显凝重。大雾之中,似有一袭蓑衣,脚踩芦苇,逆流而行。
坐在渡船中央的张麟轩与潇然,他们二人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后者率先开口,与少年打趣道“前有不速之客一苇拦江,后有龙蛇之属不知善恶,如今处境,试问公子该如何是好?”
张麟轩白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手,指了指前面,嘴角勾起一抹笑,轻声说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不成要一直躲在女人后面?风雨既来,何不昂首以待?”
潇然轻笑道“冷冰冰的硬饭,嚼起来很费力的,谁不想吃一口热腾腾的软饭?再者说,如若真能吃到,岂不也是我的本事?”
张麟轩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麻烦你要点脸。”
潇然一本正经地说道“脸皮一物,年少之时,最是要不得。”
张麟轩点点头,故意慢悠悠地说道“对于我这个年纪来说,确实如此。不过若是换作您这位老人家,咱们还是算了吧。”
潇然不禁眼神哀怨地看着张麟轩,“公子此言差矣,哪就老人家了,实不相瞒,在下还是小子呢。”
张麟轩扯了扯嘴角,呵呵。
潇然神色诚挚,不似作伪,眯眼而笑,故意说道“像在下与公子这般元阳未泄之人,若是去往那座龙虎山,作为守山人的萧老前辈一定会非常高兴。假如手中在拎着一两壶桃夭醉,甚至都有可能被他按着喂饭,一身正宗雷法,包学包会。”
张麟轩默不作声,眺望远处江面。
潇然忍住笑意,继续问道“龙虎山之雷法,天下正宗所在,萧老前辈虽是外姓,却是上一代天师的关门弟子,一身道法也仅是弱于当代那位张天师一线而已。若能得到他的青睐,不说前方大道如何光明,只说雷法一道,必然可以学得其中最为玄妙之所在,难道公子就一点也都不动心?更何况,只是见一面这么简单,又不会耽搁什么,当真不去试一试?”
张麟轩轻咳几声,面无表情,义正言辞道“正所谓贪多嚼不烂,如今还是一心一意修练剑道为好,以免得横生枝节,从而乱了自己的修行。”
潇然循循善诱道“雷法之根基,首在行炁,所以御术之口诀,乃为修行者初涉此道时,最为关键之处。若是公子担心乱了修行,不如先与那位老前辈碰个面,争取把口诀搞到手,待日后剑道大成,再修雷法也不迟。如今身侧更有风家之人随行,干脆做笔价格公道的生意,让魏戍那小丫头片子将御风之术也传给公子。届时兼修风雷之法,一旦与人为敌,出剑之余,又有风雷之威相随,岂不壮哉?”
张麟轩此刻又羞又恼,皱眉瞪着潇然,问道“是不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多嘴跟你说了什么?!”
潇然突然闭嘴,笑而不语。至于到底怎么一回事,还劳烦公子你自己去想,但依着少年如今的见地,估计想不到那么久远。
至于那一夜良宵,为何好似搞得人尽皆知一般,潇然确实不知缘由,许是那些前辈高人们自有手段,或是与当日剑客入城一样,刚好御风路过。不过类似于潇然这种被关在那座“小酆都”之中的存在,之所以会略知一二,源自于一种几乎早已消失的大道压胜。
那一夜,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大道威压,突如其来,让众人始料未及,以至于一些修为不深,境界不稳的家伙,干脆跌落一层楼,大道根基受损极其严重。
数千年前,人间大地曾有四灵一说,分别是龙,龟,凤凰与麒麟。此四者夺天地之造化,大道之上,总能够“先人一步”。
龙,鳞虫之长,深谙变化之道,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至于是非功过,皆已成为过往,无需再提,总而言之,如今世间蛟龙的下场,也算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分毫。
龟,四足可顶天立地,福寿绵长。当年十方阁出建,也是立过大功的,而人妖大战之中,选择两不相帮,既没有在人族危难之际,行落井下石之事,也未曾在得胜之际,做那锦上添花之举。如今地位,不升不降,乐得逍遥自在,鲜少理会人间琐事。
与前两者不同,凤凰一族与麒麟一族,皆已陨落,全族凋零,下场凄惨。
那一日,久违的大道威压正是来自于凤凰与麒麟。此二者阴阳交汇,还真是自修创世以来头一遭。虽说那份威压并不纯粹,但由其所带来的那份阴阳大道,还是让旁人感受极深。
一座镇北王府,究竟怎么个光景,外面的人或许无从得知,但被老王爷当年亲手送进来的一十八只酆都恶鬼,一定心知肚明。
昔日的麒麟之威,镇压万物,百鬼伏诛,世人不知,他们却极为清楚。
多年以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们始终都在注视着镇北王府的一举一动,如今仔细想来,也无非是为了知道那只麒麟究竟被藏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