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翻涌,忽而高百丈,女子身披蓑衣,脚踩潮头,径直奔渡船而来。面对着巨大的水浪,船上的众人渺小如蝼蚁一般,仿佛转瞬之间便要覆灭,葬身于水中。
潇然挡在渡船上方,手中结印不断,文字一一浮现,却始终不是他想要的那个“静”字。既然如此,便只好退而求其之,以“止”字硬抗水浪,然而也只能拖延片刻,难以作出反击。一旦等到自身灵气枯竭,不得不与天地换气的那一刻,便也是渡船尽毁,众人被浪潮吞噬之时。
在此期间,潇然瞥了一眼天幕,冷笑道“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好一个‘无为而治’的道爷。”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潇然借不来那个字,而是某人站在高楼之上,俯瞰人间,神色冷漠,对于潇然的举动,左右摇了摇头。就是这样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任他潇然问遍楼中相熟的道士,哪怕后者有心相助,也仍是无法如愿。
若是换作平常浪潮,潇然倒不至于这般东奔西走,处处求人。眼前之人的实力高低,潇然看得出来,原本也没怎么当回事,不然也就不会借机与张麟轩展示儒家手段,从而让少年在旁观道。
按理来说,方才文字落入水中时,周浅妍与之的大道牵连便会断开,哪怕她的道再如何“亲水”,也无法行那控水之术。因为那些文字连句成书之后,其中有一篇,专门讲得就是一位人族先贤治水的故事。若论及控水之术,即使强如当年的淮水之神,一样不可避免地要与“水”失去联系,但在金光闪过后,其控水之威不减分毫,潇然便大致猜到了其中端倪。
天下道法出十方,故而十方阁皆有制衡之道,然而若是想制衡楼中之道,便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例如那座炎晖殿中,万火来朝,若依五行之道,设法以水克之,便只能是沧渊楼中之水,其余皆无意义。至于当下能够不受那篇文字影响的“水”,也只有可能是来自于那座沧渊楼。
不过对于那位李楼主的“听之任之”,潇然难免还是有些诧异,因为此举已然未必了书生陈尧定下的规矩,而如今又刚好是后者在当值,所以这无疑是在当面打陈尧的脸。除此之外,在潇然的记忆中,那位李楼主与张欣楠之间并无任何嫌隙,故而又怎么可能放任楼中侍者去杀他的弟子?
潇然百思不得其解,只到瞧见了北方天幕,云层中雷光若隐若现,似有天门浮现,他这才想明白其中关键,而这同时也解释了那位楼上的道士会这般冷眼旁观,无论如何也不肯借自己的那个字。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逼那剑客离开人间。
攻敌所必救,好大一场阳谋。
对于张欣楠而言,世间唯一真正算得上的牵挂,也就只有这位关门弟子了,而这也不是说大徒弟与二徒弟便毫无牵挂可言,只是后两者的安危已经无需担心。一些能取走他们性命的老东西要么是没脸皮出手,要么是因为那座十方阁还存在,而且陈尧哪怕再恪守规矩,也仍是会在这件事上,对两位师侄额外关照几分,所以出于对陈尧的畏惧,他们也断然不会出手。至于某些同辈,取胜或许会较为困难,但其实若想落败,一样极为困难。总而言之,就是性命无忧。
不过张麟轩不同,区区一境,老家伙们根本不看,而一些“平辈”,随手就可以将之碾死。
依着周浅妍的本事,不至于死在潇然手中,但若想在他眼皮底下杀人,简直难如登天,所以那位李楼主便只能视而不见,将沧渊楼之力借由她挥霍,以此压制潇然。
由于某的大道未成,故而无法显露真正本事,再加上魏戍的灵魂有缺,亦是难堪重负,所以在面对一位十方阁楼主的大道威严时,唯有一个下场,白给。
潇然独木难支,终究力竭的那一刻,届时少年的必死之局,又该由何人来破,自然是远在北境的剑客。只是张欣楠一旦选择这样做,便意味着他不得不调用自己的那座楼,以此去平衡掉沧渊楼的威势,然而这一幕,是某个天外横剑之人所不愿看到的,所以就一定会出剑,请他张欣楠去往天外问剑一场。
张麟轩按住腰间佩剑,扬起头,神色漠然地看着那道巨浪以及潮头的那名女子。那一双眼眸,眼角处忽然有青光流淌,而少年身后似有一座大渊浮现。鞘中剑,微微颤鸣,散发出阵阵寒意。
“潇然,多谢,退下吧。”
潇然闻言后不由得一怔,还未曾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璀璨剑光划过眼前,再无巨浪可言,唯有一座冰川横纵,数百里的黄沙河,眨眼间,冰雪交融,洁白一片。
东海崖畔,酣睡之人不由得惊醒,一脸诧异,随后道心微动,竟是跌落一层楼。
城头之上,剑客优哉游哉地喝着酒,满脸笑意,喃喃自语道“算计我?也不想想这点不入流的所谓兵法,当年又是何人所授。围魏救赵,着实厉害,然而被围之‘魏’,若有自救之力,尔又等当如何?”
放下酒壶,剑客眺望远方,神色异样,“一笔未落,却留有半笔,您老人家还真是有一手。”
剑客站直身体,立剑于身前,微微一笑,轻声道“弟子张欣楠,在此拜谢师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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