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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降雨,姑娘出嫁,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对于必然之事,虽不可阻拦,心中却不免骤生悲喜。一座巍峨高楼矗立于天地之间已有万年,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奈何如今竟也走到了末路。倘若一朝道丧,世道必将陷入前所未有之乱局,旧人旧事旧山河,最终又不知还能留存多少。
“一卦两解,不知韩先生可还记得此事?”薛乾神色平静地问道。
韩黎点点头,微笑道“陈年往事,略知一二。”
“韩先生以为如何?”薛乾又问道。
不知为何,韩黎竟是有些许迟疑,待沉默片刻后,方才继续说道“酒后胡言罢了。”
“若说世人如何认为,薛某实在是懒得听,还望韩先生莫要以此打趣。一些想法,若有顾忌,不说便不说,无需找借口搪塞。”薛乾有些不悦道。
韩黎无奈一笑,解释道“剑至巅峰,可斩因果,然而我辈儒生却实难做到这一点。倘若不占因果,试问又该如何入世?之所以言语搪塞,并非不愿为之,实是不能也。气运一物本就错综复杂,其中因果更是乱作一团,令人着实难以分清首尾,稍不留神,便会堕入魔障而不自知。北境局势堪忧,若因此而乱了阵脚,得不偿失,故还望见谅。”
若有为难之处,大方直言便是,无需拐弯抹角,反其道而行之才是薛乾心生不悦的缘由,同时这也是他讨厌绝大多数读书人的原因之一。
韩黎一笑置之,并未再说什么。为人处世的法子,每个人想必都有一些,至于相同与否,则不必强求。眼见此间事了,韩先生便作揖告辞,重返竹楼之前,抬手将妖物尸身收入袖中,准备将其从哪来送回哪里去。
望着韩黎离开的背影,薛乾突然大喊一声,“我可不做镇北王府的打手。”
韩黎止步,却并未转身,隐约可见其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修行路上,代师授业,薛乾作为师兄,自然是义不容辞。至于北境之乱,乃王府自家事,若不愿插手,大可作壁上观。”
言至于此,韩黎脸上再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且略显沙哑的嗓音,“‘天剑’如此,诸君亦然。想走,王府不留。”
一袭儒衫,一闪而逝,顷刻间已至竹楼,瞧着正在用功读书的小姑娘,韩先生不由得欣慰一笑。一旁书架,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目光至此,便再无喧嚣可言。
“还望诸位安分守己。”
心言至此,如闻敕令,唯有叩首,不敢忤逆。
院中,薛乾拄着剑,坐在石椅上,脸上笑意正浓,不由得打趣道“为人弟子,怎么不想着送一送自家先生?”
张麟轩轻笑道“那自然是弟子没心没肺,先生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所以能免则免。都是一家人,无需彼此客套。尊师重道,源自于心,与言行无关。”
薛乾咧嘴一笑,伸出大拇指,却并非夸奖师弟,“先生教得不错。”
张麟轩明知故问道“哪位先生?”
薛乾举起长剑,在张麟轩肩头轻轻敲打两下,算是一次小惩大诫,然后一本正经道“自然是几位先生都有。一路行来,有良师为伴,实乃你之幸事,千万珍惜。”
“师弟明白。”
“接下来,抓紧练剑,莫要再分心了。”
薛乾将长剑丢给张麟轩,让后者自行挥剑五千,而他则坐在一旁,思量着韩黎未曾给出答案的那个问题。
所谓一卦两解,源自于千年之前,一位云游道士醉酒后竟然大言不惭,自称有通天之能,可观日月更迭,王朝交替之气运。好事者以此为题,鼓吹之下,那道人徒手一抓,以十三枚枯黄落叶起卦,甩手落地,卦便由此而生。那道士抬眼瞧去,轻捻胡须,摇头晃脑地说出了第一种解法。
滔滔江海,生生不息,遇高山而至,林深雾气时,消散于天地之间。待来日春归之时,有望再现勃勃生机。
当时那道士满脸醉态,神色得意地解释道“眼下十方阁之气运宛若滔滔江河,生生不息,堪为世间之最,然而亦有花败之期。盛衰无常,天地至理,任谁也不能逃避。所谓败亡之日,即是得见高山之时,横断前路,阻挡水流,渐而消失的无影无踪。怎奈天无绝人之路,若得春时,未必没有再现生机的可能。”
闻言后,众人一笑置之,并未当真,只当是醉酒之人的胡言乱语,甚至还有些人略有几分讥讽,对其指指点点,说道士并无道行,只是得了些江湖把戏,用以哄人钱财的手段罢了。
此言一出,道人勃然大怒,一手拎着那人衣领,一手指向地下的十三枚落叶,“给贫道睁大眼睛好好瞅一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