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楠以指做笔,以剑气做墨,在一张韩先生珍藏多年的青色纸张上,工工整整地临摹了一份前人笔墨,一笔一画之间,处处都流露着十分饱满的精气神意。
这幅字的内容简单,每一个字的笔画也不繁杂,但若是有人想要临摹学习,确是难如登天。首先临摹之人必须能够将字先看下去,但又由于字间的神意极为厚重,一般人想要一次性将内容看完,不大可能办到。某人口中的李子姑娘足足用了三日光阴,才能勉勉强强能够将整副字从头到尾尽数看完。不过她却也发现一个问题,只要当自己准备将视线离开字帖之时,心中所记的文字便要逐渐开始减少,直到最后视线彻底离开,内容彻底忘记。这也就是说,小姑娘若想完完整整地将这份字帖抄写下去,便需要目不转睛地盯着字帖去看,然后才能下笔书写。这不但需要李子姑娘的视线始终保持在字帖上,而且还要保证手下不能有任何失误,否则一副歪七扭八,每个都字胡乱摆放的字帖算什么字帖。
老王爷往竹楼二层瞥了一眼,不禁笑道:“这张欣楠确实有些难为人了,这幅字就算是你我,都不一定能够记得下来,若是一直盯着看,然后再下笔写字,写出来的指不定是什么东西呢。”
“虽然很难,但只要能够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其实是一份不小的裨益。不过世间机缘就是这样,摆在哪里,修行之人能拿多少便拿多少,拿不走也怨不得旁人。”
就在老王爷与韩先生言语之际,一道身影悄悄从竹楼后门溜进,然后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
韩先生笑道:“捣乱的来了。”
老王爷一脸欣慰道:“我家轩儿日后定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
韩先生打趣道:“其实我到还真不愿意将溪亭嫁给这臭小子,日后连个像样的名分都没有。”
老王爷白眼道:“新镇北王侧妃还不行?”
韩先生接着玩笑道:“世子都还不是呢,就新镇北王侧妃了?”
“这不马上的事了吗。”
韩先生忽然收敛笑容,问道:“你要去京都?”
“这两天的事。”
“不是还有些日子吗?”
“早去早回。更何况若是我在这,恐怕这场大考不是那么容易进行的。从昨夜之事来看,现如今咱们头顶之上的那三个家伙,我若在,看样子是必然不会出手了,只会做一个帮着记录所有内容的看客。要想让他们进入局中,我必然要离开北境,恰好京都朝堂那边给了机会,不去白不去,稳稳的世袭罔替,早早让它入袋为安不是。”
韩先生问道:“张欣楠今早离开的原因,除了要去寻找那个红绳的渊源之外,也有这个原因吧?”
老王爷嗤笑道:“这些生意啊,最喜欢做些山中老虎,猴子称霸王的事。我若一直身在北境,难免最后要被人嚼舌根,因为就算轩儿最后真的没能寻到那几件东西,也还是会有人拱手相让,明里暗里,手段迭出,争取不那么刻意地把东西送到轩儿手上,如此便有些无趣了。店大欺客这种事,镇北王府可干不出来。至于张欣楠,想必那些人已经见识过他的厉害了,若是他不走,一个剑修,哪里会让别人欺负他的徒弟。不过他自己会不会替这场大考思量,我觉得按着他的脾气,不大可能。或许是那红绳真的比较重要吧。”
韩先生思量片刻,叹了口气说道:“也好,你们都离开北境,而我也碍于儒家身份不能出手,也借此让轩儿再好好历练历练吧。”
老王爷将茶杯里的茶喝完之后,忽然站起身走到竹楼门边,然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向韩先生。
韩先生不解道:“还有何事?”
老王爷抬起下巴,点了点竹楼二层,然后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非礼勿听这种事也要我说啊?”
韩先生无奈道:“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我儿子是你徒弟,李子算你半个闺女,也算我半个闺女,他俩在一起这多好的事,你不帮着撮合也就算了,孩子们卿卿我我,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韩先生白眼道:“你瞅瞅你那个混不吝的样子,典型的小人得志。”
老王爷忽然笑道:“要不聊聊当初我跟馨宁的事?”
韩先生实在有些无奈,轻声说了一个似乎有些“有失身份”的字:“滚。”
“你不走啊?”
韩先生无奈起身,“我走后门。”
两位上了年纪老人陆续离去,将一座寂静地竹楼留给两个年轻人,亦如日后为他们留下一座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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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镇北王南下,去往京都。
一路之上,这位即将花甲之年的老人,路上所带随从只有一个蒙住双眼的车夫,一位佝偻老者,以及一个修为极高的年轻修士。
年轻人的名字叫陈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