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麟轩端起茶杯,盯着由于茶叶稀少,故而看上去极为澄清的杯中茶水,不由得深思良久。
入口虽苦,片刻之后,却有回甘。
但愿人生也能如此,终究都会是苦尽甘来。
教书先生望着少年,言语温和地说道:“此番行事,确实有些心急,日后切记三思而行。至于周海一事,你若放心的话,大可以交由我处理。三日之后,保证给你答复。”
张麟轩起身作揖,道:“如此,就有劳师叔了。”
教书先生微笑道:“臭小子与我倒是不客气。不过事先说好,这个忙我可不白帮。”
“有什么事,师叔您尽管吩咐,师侄儿一定照办。”张麟轩正色道。
教书先生悠哉地端起茶杯,意味深长地笑道:“那日给你的一样东西,你要帮我转交给另外一人。”
张麟轩突然间一副神色不解的样子。
教书先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臭小子,真不愧是你师父的徒弟,一样的财迷心窍。放心,你师叔我这辈子送出去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往回要的道理。飞剑,宝甲以及那块玉牌,你尽管好生用着就是。至于那颗金色莲花种子,其实与你的心境不合,虽说就当下而言,也算是一桩不小的修行裨益,毕竟那份安神之效是实打实的。不过若是等到你日后的修行境界高了,反而会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张麟轩思考片刻,说道:“还望师叔指教。”
倒不是说少年舍不得那一颗金色莲花种子,而是他真心想不明白,这其间的麻烦到底会在何处。日后修行时,是否又需要有所留意,免得到时自己身陷困境却不自知。
教书先生耐心解释道:“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你如今的心湖景象,看着极为复杂。原本干涸的心湖,由于天降甘霖,而导致水源异常充沛,其实如若能够呈现出一片清澈湖水,未免不是一桩好事,但如今却是左右各异的局面。佛道相争之势,已成定局,故而势必要你在日后破五境,从而成功跻身六境之前,做出选择。在你的心湖之中,如今佛道两者其实处于一种相对持平的状态,若是从现在起便种下这颗金色莲花种子,势必要造成日后佛大于道的局面,以至于最后真正做出决定之人,很有可能就不是你自己了。”
张麟轩眉头微皱,他实在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湖之中,为何会出现这种佛道相争的局面。
鹿衍留意着少年此刻脸上的神色,看样子他是真的不知道此事。忽然之间,鹿衍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哑然失笑,心中暗道,陆师兄,此番随手落子,可谓有失平日里的水准,稍显拙劣。
东海的深处,换了一身崭新道袍的道人,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之后,笑容玩味道:“小十三,你这是在教我下棋?”
教书先生笑容和煦,以心声回应彼此间相隔数万里的道人,道:“弈棋之道,师兄万年以来独占鳌头,昔日尚可胜天半子,如今必然更为精进,其中风姿,师弟自然恐难以企及,怎敢言说教师兄下棋。不过,当局者迷的道理,还望师兄慎重思量,再思量。”
道人沉默不语,继续专注于眼前之事。
茶肆里的教书先生忽然站起身,端着茶杯走到门外,抬头而望,看向那大日高悬的苍穹,喃喃道:“许是自我有心复盘之时起,一切便似乎都已发生了变化。”
天地寂静,无人能解答鹿衍的心中疑问。
就在鹿衍准备转身走回茶肆,继续为张麟轩解惑时,他的心中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听上去与道人的声音没什么差别,可若是细细咀嚼,便会发现二者之间,并不完全相同,至于不同之处到底在哪里,暂时还不好说。
就好像一个三十岁,一个四十岁?听着区别不大,可总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辩解的,不然也不至于最终沦落为一只水鬼。”
说话之人,言语间不禁有些自嘲的意味。
鹿衍忽然神色恍惚,片刻之后又回过神来,于是立刻正色道:“师兄大义。”
“哪有什么大义,无非是私心重了些而已。小十三,既然你愿意重新复盘,那就说明你并不愿意接受那个结局,如此我便提醒你几句。”
“还望师兄明示。”
“哪怕你我的修为再高,可其实还是一粒渺小的尘埃而已,可有可无,并不影响天地运行,所以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重,需知求而不得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师弟明白。”
“再有,大河之水,不可逆。纵使河水蒸发,随着云雾重新回到源头处落下,之后也不过是按照原有的轨迹,再重新走了一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