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西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手里拎着旱烟袋,一口一口,吞云吐雾,见孩子清秀灵动,便笑答道:“怎着?你想拿无心菜,和我换西瓜吃啊?”
吕卿遥遥头,心里着实没底,可脸上还是强行挤出一抹笑容,道:“大伯,我看您家的西瓜着实可爱。”呲了呲牙,双手拢袖,故作淡定,笑嘻嘻的走到那卖瓜的汉子近前,蹲在瓜摊子前,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再揉揉脑袋,咧嘴笑道:“大伯,你看见我爹了吗?”
这句话,他说的声音倒是不大。
卖瓜的汉子笑道:“哦,看见了,刚才和个邋遢的汉子一起走了,说什么鸟屎啊,什么的,没听太清,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该回来了。”汉子喃喃,“也真是的,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大街上,也不怕被术士们拐骗了去?”
吕卿、庄非子听后,都不由得脸上一黑。心中苦涩,难以言表。
庄非子是术士,并且从小就十分热爱法术。
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身子孱弱,常常受精怪的侵袭,弄的人不人鬼不鬼,还常常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要什么供奉香火啦。
所谓精怪,就是山上得了气的一些动物,如蛇、黄鼠狐狸之流,此等动物修行至一定境界时,需要从香火中提炼一些物质,辅助修行。
因此有些山泽精怪,与人类达成共识,帮助人们趋吉避凶,然后在其家中享受香火,作为互利互惠。
想当年大齐国没有禁用术士们的时候,倒也不介意有这种合作的关系,只是山泽精怪们,必须争取到家主的同意,方才可以成为供奉,享受香火。
然而有些精怪,自身实力低下不说,却还死缠烂打,人家不同意请它做供奉,它就施展法术,弄的人家眼前幻象横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家中不得安宁。
而庄非子的母亲,之所以被精怪捉弄,倒不是有精怪想要成为他家的供奉,而是有两只调皮的黄鼠,觉得她身子孱弱好欺负,于是一没事的时候,就已灵识干扰他母亲的思维,使其浑浑噩噩,疯疯癫癫。
村里人都以为她是二傻子,其实她只是个老实人,被精怪捉弄。直到有一天,他的父亲发现了这个秘密,报告官府,而当时,大齐衙门里是专门养着一批术士,为百姓们排忧解难的。
庄非子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一个大胡子的术士进了他家门,施展起法术来,三下五除二的,就擒住了那两个小精灵,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一文钱也没有收,一口水也没有喝,从此以后,他成了孩子心里的大英雄,而孩子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自己也要成为他那样的大英雄。
可惜,世事无常,不知不觉间,他活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这到底是谁的错?
庄非子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迈步来到吕卿的身边,面对老者对术士们的偏见,他无话可说,因为他本身就做过那种亏心事。
吕卿年幼,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他还算不得是个术士,但在心里,却早已将自己当做一位术士,和父亲一样,都是这世上的大好人,除魔卫道,是保护黎民百姓的大英雄。
吕卿道:“大伯,你为什么觉得术士是坏人啊?”
老汉沉吟了片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没有言语。
为什么是坏人?他答不上来,可能是被朝廷逼的吧!有些话,他也不敢说。
不过下一刻,庄非子的动作,却叫他无需再答。
只见他冷笑着,蹲在吕卿的身旁,沉声道:“小子,想不想知道你爹去哪儿了?”
令那庄非子倍感意外的事,吕卿竟然摇了摇头,道:“我爹没告诉我,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庄非子一脸诧异,咋回事?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过无妨,他心中再有腹稿,面露狰狞的道:“你爹为了你,从我这里抢走了百灵丹,你可知道此丹有多珍贵?”
吕卿连忙站起后退,双手始终拢袖,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没有诚信,明明是你送我们的,怎么说抢?还有,我爹可是救了你的性命。”
庄非子冷笑道:“是不是他救我的命,你难道心里还不清楚吗?”
吕卿低头不语,知道父亲行事诡异,常常从其他术士那里所要东西,父亲总说是杀猪,却不知从何说起,事后也从没有术士抱怨过什么,难道这次碰钉子上了?难道早上不是父亲救的他?可他早上的时候不是还傻乎乎的,看着挺开心的样子吗?怎么这会儿又想要向自己所要东西?
吕卿不解的遥遥头。
庄非子狠狠的瞪着吕卿,眼神似要吃人,伸出左手,五指勾了勾,口中蹦出两个字:“拿来。”
吕卿呆呆问道:“什么?”
庄非子道:“百灵丹。”
吕卿痴痴的望了庄非子两眼,而后对着卖西瓜的老汉问道:“大伯,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那老汉问道:“你这娃儿,若是拿了人家的东西,就快还给人家,若是没拿,就和人家说清楚。”
吕卿站定在老汉的身旁,细说道:“大伯,是我爹早晨您没来的时候,接受了这家伙赠送的一枚丹药,后来我爹说让我留着,可没想到,我一觉醒来,我爹就不知去哪儿了,他又来我这里索要丹药,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老汉皱了皱眉,朗声问道:“你爹莫不是术士?”
吕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庄非子,道:“大伯,他是个术士,你说他会不会骗我啊?”
那老汉上下打量了几眼庄非子,道:“有什么话,不能等孩子他爹回来再说?非要难为一个孩子。”
庄非子撇撇嘴,冷着脸说道:“他今天如不还我百灵丹,修想再见到他的父亲。”
吕卿心下一紧,眼眶通红,左顾右盼,很是茫然。暗道:“难道我爹他已经遭了毒手?不好,我该怎么办呢?若是不交出百灵丹,他只怕要对我爹下杀手,可要是交出百灵丹,又难保他不变卦,当初明明已经答应将此物送与我爹,如今却又反悔,若是我此刻交出百灵丹,他却不放我爹,又该如何?”
孩子此刻头脑飞速旋转着,竟丝毫不比一个成年人反应差了。
吕卿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心下又想:“这厮果然不敢在大街上动手,否则何须朝我废话,直接伸手夺去便是。可父亲,又是如何被捉?难不成他施展了什么法术,将父亲诓走的不成?也不对,倘若他能用法术将父亲弄到没人的地方去,那么他将我弄走,又有何难?不对,还是不对……”
往常都是父亲照顾着他,现在父亲遇难,他必须想办法营救出父亲,这对于一个仅仅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是何其的艰难。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是自己的熟人,有人即便知道真相,怕也只怕是看热闹。
术士们身怀法术,都十分的难缠,谁又肯为了他一个陌生的小孩,而去招惹术士?
吕卿单手在怀中一撮,打开瓶塞,默默倒出药丸,藏于袖中,而后合上瓶塞,将淡蓝色的小药瓶握在手中,“我爹呢?你先把他叫来,我看见他没事,就还你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