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看起来年纪比花广文要小一些,身量却和他差不多高。头发用一根带子整整齐齐地束起,身上的衣裳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眼珠子黑黑亮亮的,一看就是个清爽伶俐的人。
“思良哥?”花蕊娘还没反应过来,花玉朗已经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有些胖乎乎的身子一摇一晃地跑到厉思良跟前,拖着他的衣袖兴奋地喊道。
“朗哥儿,哈哈,又长个儿啦?”厉思良一手按着花玉朗的头顶,一手在他咯吱窝挠了一把。
花玉朗最怕痒痒,连忙将身子扭来扭去躲着厉思良的大手。花蕊娘见状也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走上前一手拉过花玉朗,一边向着厉思良说道:“思良哥,咋一大早就来了?”
“不早啦,咱都习惯早起,”厉思良呵呵地回道,说完又似乎觉得不妥,好像自己这话的意思是说花蕊娘她们习惯睡懒觉一样。立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赶紧补上一句:“其实我今天也没起多早,昨晚入了亥时才到家,本来就想过来看看的,想着你们也累了要歇息就没来。”
“思良哥昨儿和厉大叔一块去县城了?”花蕊娘闻言问了一句,见厉思良点了点头,心头便是一阵发热,想要说几句感激的话语,一时又寻不到合适的。
花广文绕到棺木后头,捡了三支香出来递到厉思良手上:“上完香出去说话,蕊娘和朗哥儿也赶紧去洗漱洗漱,待会儿就得有人来了。”
乡里人讲究不能在灵堂里头胡乱说话,省得惊扰了故去的人。厉思良接过香来点着,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花蕊娘与他俩打了个招呼,就牵着花玉朗出门去井边洗漱。
等到花蕊娘和花玉朗洗漱回来,花云娘和商姨娘也起来了。花云娘端着一碗清粥在灶间门口喝着,看见花蕊娘过来连忙叫了一声。
“睡起来了?姨娘呢?”
花云娘朝灶间里努了努嘴,又回过头来拉着花玉朗问了几句累不累之类的话,完了又将手了剩下的大半碗薄粥塞给花玉朗。
弟弟妹妹都是乖巧懂事的,花蕊娘只觉得心头一阵熨帖,抬眼却瞧见商姨娘站在灶间里头,正和秦氏挨着头说着什么。
想起昨夜秦氏和花庆余说的那些话,花蕊娘的心口就有些发堵,便抬手摸了摸花玉朗的小脑袋,让他和花云娘在这儿喝粥,自己抬脚准备往灵堂里去。
“蕊娘,咋这半晌才收拾完?你过来,”秦氏眼尖看见了花蕊娘,立刻出声将她叫住。花蕊娘无奈地住了脚步,回过身来问秦氏:“大伯娘,有啥事?”
“啥事?这满屋满院都是事情你看不见?得得得,赶紧把这几碗粥给旁边屋子的人抬过去。”许是昨晚花庆余说的话奏了效,秦氏竟然没有趁机发作。瞥眼瞧见门口的花玉朗,她又极不自在地招呼了一句:“朗哥儿进来喝粥,赶紧吃饱了到门口给人磕头。”
秦氏手上端着一个大大的木托盘出来,上头摆着七八只土碗,碗里的粥却是极清极薄的,仿佛就是一碗水里面搁了几粒米。花蕊娘将那托盘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秦氏得意的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瞅旁边的商姨娘,扭身转回灶间里去了。
这托盘又大又沉,花蕊娘两支胳膊被压得一颤一颤的。花云娘见状就急忙要上来帮忙,花蕊娘轻轻避开,又向着她摇了摇头,这点子小事,她还是能应付得过来。
厉思良刚好和花广文出了灶间,看见花蕊娘吃力地抬着放满粥碗的托盘往旁边屋子走,立刻急火火地跑了过来。厉思良先就将那托盘半抢着接了过去,花蕊娘生怕和他抢夺撒了粥碗,只得放开了手。
“思良哥,我拿得动。”花蕊娘往灶间那边迅速瞥了一眼,今天是自己父母做法事的日子,她不想在这点小事上去招惹秦氏,在宾客面前落了笑话。
“拿得动才怪,你才多大点人,这盘子立起来怕都比你还高。”厉思良夸张地回了一句,又拿眼瞟着花广文,嘴里气呼呼地说道:“谁让你端这盘子来着?万一摔了烫着人可咋办?”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秦氏的主意,花广文脸色立刻变了变,向着厉思良黑着脸伸过手去:“我来吧,这是送到哪屋的?”
花广文对自己姐弟几个还是有几分情分的,花蕊娘不想因此和他生出什么嫌隙,便轻笑着打圆场:“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娃娃了。”
“蕊娘你没有做惯活计,女娃娃家力气又小,自然不能和乡里的孩子比。”花广文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满,听他的意思,仿佛也觉得秦氏这事做得有些不大妥当。
“那思良哥你就帮我端着吧,咱们赶紧送进去,待会儿都凉了。”花蕊娘敏锐的将花广文的反应捕捉到眼里,从今早的那件事情来看,花广文至少在秦氏面前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为人又是难得的正直。看来自己这位大堂哥,可值得好好的争取争取。
花蕊娘和厉思良一起进了灶间旁边的厢房,厢房里头也燃着一个火盆,火盆边上围坐着好几个老头老太,正在东拉西扯地话着家常。
“咱们落山村这些年就出了花家二郎一个,大家伙都跟着面上有光啊。这人呐,可不能歪了心思,一歪了心思,那肯定是要招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