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一天天的刮了起来,村庄的小路上四处都是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木。在这样的季节步行出门,确实是有几分煎熬。
寒风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花蕊娘缩了缩脖子,直后悔没有让商姨娘给自己缝上一顶帽子。
幸好明天就不用再这么赶早出门了,隐峰寺的道场今儿是最后一天,大约这样的天气,连和尚都不愿意在露天里瑟瑟的念经了吧。
今天这豆芽又送得有些晚了,冬日里起床还真是一大挑战……花蕊娘焦急地看了看天色,脚下又加快了几分。
到了隐峰寺的厨房,花蕊娘将豆芽交给管事的郑娘子,结了银钱刚要转身离开,却被她叫住了。
“今儿是最后一天,老夫人等下要派人各处打赏,蕊娘你留一会儿。”郑娘子左右瞧了无人注意,便压低了声音向花蕊娘道。
宗家办这道场邀约了几方宾客,所以这间厨房不光要照管宗家人的饮食,还得替宾客打点,因此宗老夫人极为看重。这位郑娘子听说原本是在宗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因为这次上山,才特意调到厨房里面来管事。
郑娘子年纪不大,大概是在这山上待得无趣,厨房里又尽是些粗使的下人。所以每每花蕊娘来的时候,她总是愿意同花蕊娘多说上几句话,不过几日,两人便也混了个熟识。
花蕊娘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是好意,提醒自己留下来一并领赏。要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主家一般都会大肆派赏,以彰显主家的宽厚仁慈,以搏一个美好的名声。
郑娘子似乎还怕花蕊娘不明白,眨了眨眼又提醒道:“听说是咱们大夫人下来派赏,大夫人待人向来宽厚,这次还是特意从府城回来给咱们老夫人祈福。蕊娘你运气好,待会儿的赏银只怕不少呢。”
花蕊娘感激地冲着她笑了笑,却微微摇头道:“我家里头还有事儿,就不留了。”
郑娘子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便也不再相劝,挥手笑着送花蕊娘出门去。
做生意买卖是一回事,接受别人的打赏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这所谓的派赏,又不是对你服务或者提供价值的额外奖励;而是一种恩赐,一种赠与。自己靠着双手努力挣钱就已经很好了,不用去接受这种需要自己感恩戴德的赏赐。
人不求人一般大,水不流时一样平。对方再是怎样的朱门高户,自己大大方方与他做买卖,又不会因为门第不同就差了什么,何苦要去自贱身份呢?
再说这些日子以来,自家的荷包可是丰裕了许多。一想到小账本上那密密增长的数字,花蕊娘便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不过这可远远不够,要想过上好日子,可万万不能就此松懈了。按着花蕊娘的估计,豆芽最多只能卖上一冬,看来得趁着闲暇时间,好好地盘算盘算其他的出路才是要紧。
花蕊娘特意从厉大那儿打听过,按着这两年的行情,好些的田地八到十两银子就能买下来,次些的只要五六两。如今每三天往半月居送一次豆芽,一次收入十五两,除去分给吴婆婆家的三成,还有一些零星的成本之外,每月差不多有一百来两银子的可观收入。现在除了花玉朗上学花费银钱,自己一家人的开销并不算大,攒上一冬,要买田置地是绝对可行的。
而且花蕊娘所在的大晋朝,虽说天家已经地颁布了政令不再重农抑商,但人们的骨子里对商人的那股偏见还是普遍存在的。若是只图买卖,将来只怕会对花玉朗读书入仕不利。因此买办田产,一开始就进入了花蕊娘的计划之中。
只不过现在置办田产却仿佛不大合适,一般的农家能拥有二三十亩田地就已经算作殷实,可那却是人家自己出劳力耕田种地的情况下。花蕊娘她们没有壮劳力是不争的事实,要是将田地赁给别人种自己收租,一来周期缓慢;二来比起别的生钱路子,那点地租实在是少得可怜。
必须得有另外一条挣钱的法子,最好是能长久的。所以卖豆芽挣下的这第一桶金要怎么花用,就显得极为重要。
桃源县这边的冬天哪怕不下雨,潮气都是非常重的。积了一早晨的露水,寺庙通往山门的台阶上本来就又湿又滑。花蕊娘只顾想着心事,一不留神,脚下就踩空了,整个人往台阶下面俯冲了过去。
斜地里冲出一个人影,花蕊娘只觉得眼前一花,腰肢便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捞住了。
宗少城一脸又急又气的摸样,沉声道了一句:“怎么总是这般不小心?”
这山上的阶梯可是直通到底,中间连个转弯的地方都没有。这么一两百级台阶滚下去,不死恐怕也是半残了。花蕊娘后怕地抽了一口凉气,惊恐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知道怕还这么大意,”宗少城见她吓得脸色都白了,便盯着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忽地一把撒手将她放开。
花蕊娘轻轻“啊”了一声,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和他贴得那般近,连忙扭头四处看了几眼,见左右无人,才舒了一口气。
“那帮老和尚正忙着念经,谁会出来看你?”宗少城看得好笑,便轻轻挑起眉头,嘲讽地说了一句。
花蕊娘登时语结,这家伙,就算看出了别人的小心思,哪有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