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宗少城是如何的适时插上一句,故意透露出自家的身份,以此来对花广武二人施加压力。只说因为害怕被送官,再加上里正和族老们的严词呵斥下,花广武和张小三将事情交代来了个来回。听完之后,大家伙都有些沉默了。
“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儿啊,我就是再浑,那也是我亲堂妹家不是。”花广武突然伸手指向张小三:“都是他哄我做的,李家大老爷也是拿钱给的他,巴豆粉也是他拿来的……”
“你咋不说你也分了银子?那李家大老爷说话的时候,你不也在旁边看着?”面对这般不讲义气的同伙,张小三显然十分怒气,索性竹筒倒豆子,主动把事情捅了个干净。
“你尽干混账事,老子叫你回家干活你不愿,整天尽跟着干些混账事……”花庆余看来是气极了,以他这般护短的性格,竟然冲了上去,照着花广武劈头盖脑的就是一顿打。
一旁的几个庄稼汉子连忙将他父子拉开,却是一个开口帮腔说话的都没有。
宗少城偷偷看向花蕊娘,眼中带着几分征询的意味。花蕊娘艰难地冲着他挤出个笑容,胸腔里却如压了千斤大石,沉沉地坠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李家表舅咋能这样……别说不是亲戚,就是一般不认识的人,不就没卖个豆芽,他这心,真是毒啊……”商姨娘一脸惨白,摇着头自言自语地叹道。
花蕊娘只觉如鲠在喉,隐在衣袖下面的一双小手,已经捏紧隐隐现了几条青筋。
李朝延这法子真是太阴毒,偷摸着使人往自家豆芽里面下巴豆粉。豆芽原本就要一直用水浸泡着,这么泡上几天,药性已经渗进了豆芽里面。到时候卖出去,别人就算做菜之前会再次清洗,也避免不了将残余的药粉吃进肚子。
同一时间这么多人吃豆芽拉肚子,这样一来,到时候不仅销售豆芽的半月居要倒霉,自家当然也跑不掉。往轻了说,赔银子道歉肯定免不了;往重了,那就是倾家荡产甚至下牢狱……
人心,这么会险恶到如此的地步?
花蕊娘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起来,眼睛里也渐渐浮上了一抹痛苦的神色。
前一世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就时常说,做人要常与别人多留三分余地,这样才不至于招致别人记恨。可惜这样的话,自己那个时候是完全听不进去的,反而认为那种忍气吞声的行为,才更加的不可取。
花蕊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忽然一凛。
就算自己有所让步,对田勤年和李氏的冷漠势利不计前嫌,在李氏她们来家的时候对她们和颜悦色,李朝延就会因此而改了主意吗?
肯定不会,他的目的是豆芽,自己不卖豆芽与他,无论如何他都会记恨上。
甚至像李氏,自己不过一开始态度稍微温和了一点,她不就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要着急替自己一家做主了吗?
对待这样的人,如果一味的忍让讨好,到底要忍到哪一天才是个头?
更何况,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什么时候变成因为害怕别人记恨报复,就要去忍让别人不公平的要求,如果人人都这样想,那岂不是助长恶人横行了?
想通了这一节,花蕊娘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她轻轻捏了一下商姨娘的手指,又拍了拍花玉朗和花云娘的肩头,示意她们安心。
如今牵涉到了外人,那就不是里正和几位族老能够替她们出头做主的事情了。几位族老交头商量了一会儿,便走过来征询花蕊娘一家的意见。
商姨娘只管拿眼看着花蕊娘,花蕊娘想了想,便对着里正福了福,轻声道:“蕊娘一家全听里正大叔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李家毕竟有一族之力,又有多年经商积下的人脉。如今她们人丁单薄,衙门里又无相熟的人,还顶着个犯官家属的身份……就算拿了花广武和张小三去报官,搞不好还会被李朝延倒打一耙。
索性来日方长……花蕊娘暗暗地捏紧了拳头,这一笔,她是记下了。
最后的处罚结果还是维持原来不变,只不过花广武二人的行为由偷窃变成了下药,大家伙看向他们的目光里,除了鄙夷之外,还另外多了些惧意。平日里和花庆余家来往得近一些的人,都纷纷往人堆外面退了一步,唯恐避之不及。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声:“咱们村不养这种恶毒的人,赶他们出村去。”
很快就有人跟着附和了起来,有长舌一些的人,又在这个时候提起了花庆余要卖自家侄女做妾的事情。原本高喊着赶花广武二人出村的那些人,渐渐变成了“赶他们两家出去,咱们村容不下这样的人。”
张小三的父亲听到这话,立刻吓得腿都软了,一下瘫坐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大哭。庄户人家大多心软,见了他那副摸样,都慢慢地收了声。
花广武和张小三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立刻一改方才的无赖德行,捶胸顿足地做出了一副悔恨的摸样。光瞧他们那副样子,是个人都再也下不了这样的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