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停住,院子里已经堆起了半尺来高的积雪,屋檐上的瓦片也被雪块压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掉落下来。
花蕊娘第一个起了床,刚迈出房门口,看见外面的漫天雪景,她的心里便有了些担忧。
商姨娘随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天上雪片依旧飘个不停,她便惊讶地叹道:“真是稀奇了,咱们这儿好些年都没下过这样的大雪。”
右边的房门突然嘎吱一声响,花玉朗从屋子里面探出脑袋。见院子里面堆了厚厚的积雪,他便兴奋地跑下院坎,在雪地里又笑又闹地四处踩着。
花云娘闻声出了屋子,脸上还有些朦胧的睡意瞬间被雪景一扫而光。她飞快地跑到院子里面,和花玉朗你抓一团我握一捧,互相嘻嘻哈哈地玩闹了起来。
在桃源县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的大雪花蕊娘也还是头一次见。小孩子是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欢喜,两个小的又正是玩心重的时候。花蕊娘站在院坎上,看着弟弟妹妹在雪中笑得灿烂,她便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了几分笑意。
商姨娘却有些皱眉,不住地向着两个小的担忧地喊道:“别闹了,等下弄湿衣裳病了咋办?”
花玉朗是生过一场病的人,听到这话便拍干净手上的雪渣子,乖乖地跑了回来。花云娘一个人无趣,便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回到了院坎上。商姨娘一边替他俩拍打着身上的雪粒,一边嗔怪地说道:“冻病了那是闹着玩的?朗哥儿你也是,袄子都不穿一件就跑出来了,赶紧进屋去……”
看着此情此景,花蕊娘忽然想起,一家人都还在的时候,每逢下雪,花玉朗和花云娘也是这般玩闹。那时候母亲也是如商姨娘这般担忧呵斥,父亲则是背了手站在旁边,等到母亲转身回了屋子,他便悄悄地带着她们到外院去,搓雪球堆雪人……
忆及此处,花蕊娘便在不知不觉间濡湿了眼眶。
晚些时候到铺子里面开了门,一早上却只稀稀拉拉地来了几个客人。大伙儿都有些闲得发慌,张氏最先沉不住气,拍着桌子大声道:“要下到啥时候去啊?昨儿下了一天了。”
下雪影响出行,生意不好也属于正常。花蕊娘从柜台上抬起头,向着张氏笑道:“估摸着是老天爷看咱们最近太忙,找个借口让咱们偷闲两天,婶子你该偷着乐呵才是呢。”
“瞧瞧,瞧瞧,”张氏夸张地冲着商姨娘道:“这孩子,咋这么会说话?”
商姨娘掩口一笑:“可不是,她婶子你别急,咱们都趁空歇会儿。”
花蕊娘微笑了一下,便低下头去继续核算着账目。她拨了一阵算盘,眼睛忽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之色。
食肆开张才十多天,前些日子都是一路火爆,陡然这么清静下来,大家心里面自然会有反差。她那样说的目的只是为了宽慰张氏她们,可实则她自家心里头也是十分的担忧。
大雪不怕,就怕过后雪化不了,路上会起厚凝冻。再加上桃源县这边多雨,马上过年了,倒春寒只怕也厉害。到时候影响的,就不止这么一天两天的生意。
张氏在无意的闲聊当中对她们提过,因为替周老头治腿,她们家的年货也到现在还没备下。花蕊娘原本的打算是,趁着年前是香客高峰期,到时候除了工钱,再额外的给张氏发些红利。现在看来,如果生意真的受到了天气的影响,这计划只怕就要调一调。
至于自家花蕊娘反而不怎么担心,或许正是应了那句话:手有余粮,心头不慌。如今家里面的积蓄,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够全家人温饱不愁的过好些年。只不过花蕊娘习惯了未雨绸缪,凡事都得给自家留条后路,坐吃山空这种事情,她是绝不愿意的。
再说了,温饱不愁离生活舒适可还有一大段距离。花蕊娘跺了跺冻得有些僵硬的脚,又往一旁花云娘那生了冻疮的小手上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门口虽然挂了厚厚的棉布帘子,却依然挡不完凛烈的寒风。帘子不断地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削弱了屋子里面火盆带来的暖意。
商姨娘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向着花蕊娘这边轻声道:“冷得很是不?我再去烧个火盆。”
话音刚落,门帘便忽然被人从外面高高掀起,狂风立刻趁机夹带着雪花呼啸了进来。花蕊娘虽然缩在柜台后面,却还是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
“掌柜的,上好酒好菜。”
诸葛遥乐呵呵地钻了进来,连身上的雪花都还没有拍,便向着柜台这边扯起嗓子喊了一声。花蕊娘眼睛一亮,立刻抬头望去,果然就看见宗少城跟在他身后,笑眯眯地走进了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