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少城倔犟地昂起脖子,任由那几个婆子架着他往外走。宗老夫人嘴唇哆嗦了几下,抬手刚要说什么,就看见一个丫鬟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见到如此阵仗,那丫鬟先是吓了一跳,接着马上冲宗老夫人欠身施礼,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夫人,黄老夫人要带着七娘子离开……”
“什么?”宗老夫人脸色一变,扭过头狠狠的瞪了宗少城一眼,立刻抬脚往院外走。拿住宗少城的那几个婆子对了个眼色,便撒开手快步朝她身后跟了上去。
顷刻间院子里的人就散了个精光,听到院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宗少城颓然向后靠在门前的栏杆上,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怔了许久,忽然仰头向天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在外面看守的几个家丁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紧闭的院门,眼里又是惊骇又是疑惑,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小些的撇了撇嘴,轻声嘀咕道:“大少爷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劲风自他们头顶拂过,站在最外面的两个家丁身形一矮,顿觉肩头各自被人蹬了一脚。待他们回过神来,便只看见一个黄衫人影,足尖点地向着角门的方向飘然远去,刹那间便没入了夜色之中。
宗老夫人带着一应仆从赶到黄老夫人暂居的小院,黄老夫人正在吩咐下人收拾包袱。宗老夫人深知这位表姐脾气刚强,连忙寻着借口耐心解释。好不容易说得黄老夫人快要打消疑虑,便有家丁闯门进来,仓皇之间还撞掉了路旁的一盏花灯,惊骇万分的喊道:“不好了老夫人,大少爷跑了……”
黄老夫人惊讶的挑了挑眉毛,一脸不满地看向宗老夫人。侍立在一旁的黄七娘子伸手掩了小口,从喉咙里发出低低一声惊叫。宗老夫人腾的站起身来,脚下晃了两晃,指着那报信的家丁怒骂道:“废物,养你们何用,荷香呢,出来回话。”
荷香早都吓得面无人色,闻言立刻站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宗老夫人面前。宗老夫人喘了两口气,沉声道:“大少爷不懂事,你们也不知道规劝,来人,统统拖下去打板子。”
“老夫人饶命,大少爷武艺高强,小的等人实在拦不住他……”那报信的家丁顿时面色如土,立刻将脑袋抵在地上狠命的叩起头来。荷香身上如同筛糠一般抖了几抖,连忙泣不成声的跟着连喊饶命。
“慢着,”黄老夫人疑惑的往他们身上瞧了一眼,便转过头来看向宗老夫人,冷声道:“城哥儿跑了?这是为何?”
宗老夫人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副笑脸,回身拉着黄老夫人转入房中:“城哥儿是个顽皮性子,从前就拘他不住。左右不过是少年心性,待我规劝他两日……”
“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些孙女里面,我最疼的就是七娘子。”黄老夫人冷冷的将手抽开,正色道:“城哥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虽然胡闹了些,本心却是个良善的。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舍得把七娘子许出去。先前那一番胡闹,若依着我的意思,咱们议的都统统做不得数。是你说城哥儿心中有结所以故意忤逆,那我问你,这下又是为的哪一般?”
宗老夫人执掌宗家几十年,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疾言厉色的责问过。无奈黄老夫人本是她族亲的表姐,黄家又是极有名望的世家大族,族中子弟出息的不少,如今在朝中官至五品以上的就有四人,在山南一带可算得上是如日中天。她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轻易与黄老夫人撕破这个脸。
先前宗少城设计退亲的那件事情,宗老夫人欺黄家的人远在山南,便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只说是误会一场,却被有心人当做风言风语传了出去。黄老夫人是宗少城的姨祖母,原本对这侄孙就极为喜爱,自然不信他会做下那等荒唐事,这才动了心思,要将黄七娘子许配与他。
宗老夫人打尽了如意算盘,以为这样一来可以借力黄家帮助宗柏雄高升;二来可以断了宗少城的心思,牢牢将他攥在手里,以示家主之威严。谁知宗少城倔犟至此,先是当着黄老夫人的面儿故意说那些话,全然不计后果如何;现在又公然忤逆她的意思,来了个一走了之。偏偏这些下人一个比一个蠢笨,这下黄老夫人这边再也瞒不过去,倒要叫她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这门亲事若是不成,那宗家这些年来与黄家的交情,只怕也要就此断送。宗老夫人飞快的权衡了利弊,只好忍气吞声的劝道:“咱们多年的表姐妹,说来不怕你笑话,这人老了,过去的孽债它也不会随着消。城哥儿这孩子,对我心中有怨气,你知道的,当年他母亲……”
宗老夫人一边轻言细语的劝着,一边将黄老夫人往厅堂里面引。黄老夫人听得将信将疑,往她脸上看了又看,忍不住道:“你说城哥儿只是一时气话,那什么花家小娘子,又作何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