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见他踏出军统府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竟陡然有些放心。
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然而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一点点的阴暗。自都督的命案之后,他对许杭一直处于将信将疑之中,作为朋友,他不愿意将他作为怀疑之人;作为家中独子,他又不得不为家人的安全着想。
因此,在真相大白之前,只要许杭离得军统府远远的,一切就相安无事。
宾客们起哄起来,袁野被自己的朋友推搡着又进入了酒席之中。
这场订婚宴便是一出奢靡至极、极尽酒肉的狂欢。
喝到黄昏日落的时候,众人已经是醉眼迷离,相互对视都是对影成三人,甚至不知与自己勾肩搭背的人是谁,杯子一碰就叫兄弟。
人人耳边都是嬉闹声、劝酒声、咿呀戏声、笑声起哄声,不绝如缕。
最后人们的眼里,只记得一抹红色的身影在戏台上唱着一段《锁麟囊》。
“人情冷暖凭空造,谁能移动它半分毫~我正不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分我一支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此刻的戏台上,就连拉京胡的伴奏人也开始嗑起了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唱戏的也不报幕换场,随心所欲地哼上几句。
毕竟,再怎么金贵的戏班子,听一整日,神仙也听腻味儿了。
最后尾音一落,三个班子的戏子们纷纷退了下去,西洋戏法登台亮相,众人这才重新打起精神,再度拼酒。
按照规矩,唱得好的戏子是要拿赏钱的,今日军统府大喜,赏钱更是多得惊人。
杨管家死后,府里一个叫赖二的家丁被抬了抬身份,帮着料理事务。这人虽然干活儿算勤快,但是唯有一个缺点,喜欢狎妓,尤其喜欢男旦。
赖二将所有戏子叫到一个小房间里,一双贼眼在几个唱戏的青衣面前看了看,突然见着一位身着大红戏服的戏子,打扮像是方才唱《锁麟囊》的,眉眼分外剔透,腹内便是一热。
他故作正经地将赏钱匆匆发给其余几人,便叫他们退下,对着那个戏子说:“你先等一等,方才老爷说你唱得好,要格外赏你。”
那戏子点了点头,便留下了。
赖二等着其他人都走光了,把门一锁,贱笑两声,色眯眯地说:“我问你,想不想要赏钱呀?”
戏子点点头:“想。”
“光想可是没用啊,你得表示表示呀!”赖二坐在椅子上,大腿微张,拍了拍自己的腿,“来,这儿就咱们俩人,让哥哥我爱一爱你,自然这赏钱就有了。”
“这,这不妥……”戏子面上微微露一点惶恐,退了两步,似要跑走。
赖二当时就变了脸色,一拍桌子:“怎么,你个下九流的玩意,可别给脸不要脸啊!爷就是心疼你们赚钱不容易,才让你有点甜头尝尝,换了别人,爷瞧都不瞧一眼!”
那戏子垂下眼眸,眼珠子左转右转的,把赖二那颗色眯眯的心也看得随波荡漾。
他马上软了软口气:“你别慌,也别怕,现在我可是军统面前的红人!我开心了,便跟军统说,让你离了这苦兮兮的行当,谋个正经职业,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这话自然是信口胡说,赖二只想骗个一夜温存,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他不过欺负这个戏子身份低微,不敢惹事罢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撩起这戏子的衣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香得他只想把人压在身下:“臊什么?让咱们哥俩爱上一爱,保你喜欢这销魂滋味儿……”
一直不说话的戏子听到这儿突然开了口:“可是……来来往往忒多人,叫别人听去了可怎么好?”
赖二见他松口,心下大喜,忙说:“不怕不怕,我已经吩咐那些下人,都往别处忙去,一时三刻没人打扰咱们亲热!”
“果真么?”戏子扭扭妮妮,面上浮起红色。
赖二最喜欢看扮成女妆的少年郎,见他这可口模样,一下子就色欲上头,活像个没吃过天鹅肉的癞蛤蟆。
“真真儿的哟,我的心肝肉!若是骗你,你便拿走我的命。”
赖二说起肉麻话一点也不害臊。
听到这里,那戏子顿时收起了所有害羞表情,整个脸如换了个人一般,立即冷下来。
甚至,就连嗓音与口吻都毫无软糯之感,变得清冽而直白,暗藏一点凉意。
他嘴角微微一勾:“好,这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