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了一阵,连锐立刻恢复到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模样,只是微微颤抖着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不安。
他站在门外,屋外的黑暗与屋内的昏黄,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
连锐绷直了肩膀,垂落的面目下面是紧抿的唇线,僵硬而紧张,黎童眯着眼睛,从狭窄的眼缝中定定地望着他好一会儿。
“你跟着将军好久了吧?”她突然问道。
对于第一个问题竟然问的不是将军最近在做什么,连锐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了,冷着脸回答:“回夫人,属下是不久前才来的,之前一直没见过将军。”
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许,黎童很快明白过来:“你之前在深山里?”
“是。”
也就是说,连锐来了之后没多久,贺源也跟着来了。
“那你可知贺源为什么会出来?”
“这个属下不知。”
“果真不知?”
“果真不知。”
对于百里烨手底下守口如瓶的本事,黎童并不是很想领教,说白了,这帮人其实跟死士没多大区别。
她是真挺怕万一问到了什么不能说的绝密,然后他们又因为自己是夫人而不能蒙骗,纠结之下服了毒哪可就完了蛋了。
对此,若是连锐知道,恐怕得说一句,夫人您真想多了,死士也不会死在这种无用的地方啊!
“从深山里出来的,除了你,还有谁?”
“就我一个。”
连锐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他的双手垂放在身侧,缓缓地握成了拳,很用力,用力到关节发白。
黎童明白过来,深山里的那些训练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跟养蛊差不多。
“以往能出来的人,也这么少吗?”
连锐咽了咽口水:“回夫人,上一波没有出来的人。”
黎童心中寒凉腾起,从心脏处逐渐往四肢百骸扩散,指尖因为发凉而有些颤抖。
沉默许久,黎童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他去了哪儿?”
虽然没有点明是谁,但连锐知道黎童说的他是谁。
他知道,但不能说。
于是,他沉默了。
“不能说?”
黎童深呼吸了一口气,气极反笑。
“已经过四更了,他今晚是不打算回来了吧?”
连锐仍旧沉默着,他张了张嘴,眉目之间满是难色地看向站在一旁同样很为难的有春。
“夫人,休息吧。”
“不休息,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睡,你退下吧。”黎童摆了摆手,转身拿起桌上的剪刀,将烧得过长的灯芯轻轻剪掉,再不看一眼连锐。
有春没说什么,自家夫人从来没有这么倔过,一向好说话,但这次将军似乎的确做的有些过分了。
夫妻之间,哪儿有那么长时间连句话都说不上的?
有春缓缓走出门去,站在连锐跟前,又看了一眼屋里始终坐在桌边的黎童,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夫人这般只是担心将军,不管将军在做什么,总得跟夫人说一说。你也看见了,夫人没那么不讲道理,我现在看着夫人,你速去速回。”
“这,有春姑娘……”
“去吧。”
连锐咬了咬牙,躬身抱了拳,快步离开了。
而有春在目送着他离开之后,又迅速推开房门窜了进去,用小声又克制的声音说道:“夫人,连锐走了,去找将军了。”
“那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有春连连点头。
话音刚落,黎童就开始将自己的衣服脱掉,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然后留了一件外衣,扔在脚边。
说实话,从夏转秋,改变最大的就是日夜温差,而现在这个时刻,温度很低,黎童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去,将厨房里凉了的饭菜端过来。”
等到一切就绪之后,有春就回屋歇着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一柱快要烧尽的蜡烛,黎童用力搓了搓脸,然后双臂交叠在桌上,将头埋了下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黎童听到房门被小心推开的轻微声响,有脚步声慢慢靠近,那人踩着克制的步伐走到她身边。
那人站了很久,也不知在想什么,只听得一声极低的叹息声,然后被黎童扔在脚边的外衣被捡了起来,轻巧地盖上黎童冰凉的肩头。
百里烨指尖微微一颤,面上神情微变,心中钝痛,仿佛有一把生了锈的刀子在一下一下切割着他的血肉。
他没说话,只是将胳膊环过黎童的后背,从她腋下穿过,轻巧地将她抱起。
他的动作很轻,可原本就没怎么睡熟的黎童一下就醒了,朦胧的双目呆愣愣地望着百里烨,她用力咬着牙,让呼之欲出的哈欠憋在胸腔里,硬生生逼出一行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然后又被黎童用力抹掉,眼角那一块片刻间就泛了红。
“你放我下来。”
沙哑的声音从那把纤细的嗓子里发出来,百里烨蹙着眉,下意识地将胳膊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