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后,高洋心里苦笑,在南北朝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贵族看不起平民,鲜卑人看不起汉人,他们眼里所有对百姓的仁慈也仅仅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古往今来又有几个真正的圣君,怪不得诗中所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社会出来的现代人,高洋没有感受到古代层级、民族之间那么深刻的等级观念之分,他虽然并不觉得高欢的观点是对的,但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趋势,他也不会以二十一世纪的思想来否定。
沉默了一下,高洋只好恭敬地表面同意:“孩儿记住了,谢谢父相的教导。”
看到次子认可他的话,高欢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慢慢走到行军地图旁边,指着上面说道:“对于这次的战役,你有什么感想?如何才能攻取进来?”
高洋听了一愣,在他印象之中,高欢从没有和他讲过军事,而仅仅只是和大哥高澄说过类似的话,他不知道眼前名义上的父亲,东魏第一权相,为什么会突然问他这些问题。
高洋谨慎地回道:“禀父相大人,孩儿暂无其他想法,相信父相和段大都督、耶律大都督已经有更好的军略,孩儿负责执行就行。”
“哼,我高欢的儿子可不能只负责执行,更应该多思想,尤其是战略上的问题,否则如同莽夫有何区别。”
“怎么,侯尼于,这可不像小时候那个“快刀斩乱麻”的你,有什么观点就大胆说出来,说错了为父不会怪罪于你。”
高洋整理了一下思绪,既然父相都如此说了,那么若不说一些关于自己的观点,只会惹来父相的不痛快,那样对自己的仕途绝对没有什么帮助。
他可是记得高欢在玉壁之战结束后不久就病逝了,若不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争取博一些政治资源,那样他再也没有机会了,要知道大哥高澄对他目前可是虎视眈眈。
“父相大人,请恕孩儿之言,就目前的情势而言,我东魏大军暂无获胜的可能,我们要做的是尽快退军,以免被宇文贼军(关于东魏、西魏的说法都是后来史学家为了区分而定义的,那个时候敌对方都称呼为逆贼、宇文贼、高贼)反攻包围。”
高欢听到次子的话,眉头不由一皱,但并没有马上发火道:“哼,我大魏军团无论是军队人才济济,勇士如云,无论从人力财力物力都远远强于宇文泰伪军,一个小小的玉壁怎么可能会破不了,你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为父定不饶恕你。”
高洋听后不由苦笑,看来自己确实惹到父相心里的那根刺,不然刚才还保障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怪罪自己的枭雄,怎么会很快翻脸。
但高洋并没有被这严厉的言语吓退,继续温和解释道:“父相,《孙子兵法》有云: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何为道?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诡也〕,据我大魏和宇文贼相比,并无出师有名,毕竟世人眼中,元修帝比起元善见帝在世人眼里,尤其是鲜卑人眼里更有号召力,以臣伐君,政治名义上便无法与民同心同德。”
“何为天?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此时正值秋收,取民力伐敌,于我农时不利,北界寒冷,于我军保暖不利。”
“何为地?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敌军据城而守,有备守城,以逸代劳,且玉壁乃雄关,又因城池以寒而冻,以冻而滑,于我军攻城不利。”
“何为将?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宇文贼虽人少,但论军队勇猛并不逊色于我大魏,关西铁骑与我六坊铁骑齐名,我军唯一优势在于人多势众,但论决心和信仰乃逊色于宇文贼。”
“何为法?法有律法,刑法,军法等等,此处主为军制,宇文贼军主推府兵制,结构来源于关西汉族和鲜卑族,数量相仿,利益一致,而我魏军更偏向于雇佣军制,军队为财而战,有财则为可驱,无财则拒战,战意缺乏,更恐怖的是缺乏信仰,缺乏忠诚,长久乃为大弊。”
高洋洋洋洒洒地说完之后,不由谨慎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高欢。
只见高欢冷冷地盯着自己,也不生气,见到高洋说完后,便不动声色道:“侯尼于,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高洋神情紧张,恭敬行礼道:“父相,孩儿只是研习《孙子兵法》,再以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然后悟出的一点见解,也不一定是正确的,还望父相包涵。”
高欢听后“哼”了一声:“好一个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本相经历的战役多不胜数,难道不知这些道理。据你所知知这些道理,难道为父不知道嘛?自作聪明,不过你年纪轻轻,又初次出征,能够有此见解却也难得,记住,此番言论只可自己意会,切不可对手下将士言传,你可知晓?”
“父相大人切可安心,孩儿知晓大局轻重。”
看到自己的次子明白后,高欢才“嗯”了一声,不再有之前的严肃感,语气温和地说道:“下去好好休息一番,我大魏军无论如何必须要攻克此关,一举灭掉宇文泰,以后相关的军事会议,你也参与过来。”
高洋心里唉了一声,不明白父相为何如此坚决,他不相信高欢会不知道其中道理,但他不敢继续违背父相,只好恭敬地行礼,最后才缓缓走出了主帐。
等到他退出后,高欢才轻轻地唉了一声,囔囔自言道:“没想到侯尼于竟有如此见解,更甚于子惠(高澄)才能,老夫时日无多,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否正确,希望佛祖保佑兄弟俩和睦相处,共建设我高家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