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印继续淡笑道:“正如那句偈子所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圆印的声音空灵而清澈,圆润而厚重,仿若钟磬敲响,一声一声激荡在心间。
林菀欣听着这十个字,忽然心有所感。
是啊,世间的东西千万种,但真的值得时时放在心间的,又有几何?又哪里有必要总是殚精竭虑时时忧愁?
有问题来了就解决,没有问题就把心放下。
君子事来时心始现,事去则心成空。
明明是重活一世,本就是赚回来的人生,为何不更畅快和恣意些?为什么又总是束手束脚瞻前顾后?
林菀欣微微一笑,一直停摆在心中沉甸甸的那颗名为林家的巨石,轰然落下。
圆印平和而慈悲的目中蕴起一抹笑意,开口道:“故人来访,故地重游,林四小姐却已非从前的林四小姐,可喜可贺。”
林菀欣一怔。猛地抬头,与圆印的目光对上。
难道圆印大师看出了什么?不会吧?要说她的经历也太离奇了,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可若是圆印大师……
姜氏眉头一皱,原本打算反驳圆印几句,正斟酌着词句,没想到圆印突然转了话题,跟林菀欣聊了起来。
时机已错,若是再扯回来说就显得刻意且小气了,可这口气堵在心里姜氏又觉得难以吞咽。
圆印神色平和,白皙的面容在袅袅升起的线香烟雾中如玉似幻,继续道:“人世沉浮,只要在这世间活着,就不得不力争上游,但也要稳中求升才是真的好。”
林菀欣目光一亮,肃然合十:“感恩师父指点开示。”这是在说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太冒险了。
圆印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苏卉看看圆印又看看林菀欣,有些不服被她抢了风头,问道:“喂,和尚,你帮我看看姻缘如何?”
若是平时,姜氏肯定要训斥她的无礼,如今姜氏自己都一肚子气,索性不做声。
圆印也不恼,笑道:“施主姻缘未到。”
“那什么时候才到?”原本是随口无聊扯来说,这会儿林苏卉却坐起身有些认真了。
“到时候就到。”
“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该不会平时就是这样忽悠人吧?”林苏卉噘嘴瞪他一眼。
林菀欣目光一冷,然而不等她开口,林苏卉又急急追问,身子更前倾了些:“那你觉得我能不能攀上一门好婚事?就是门第比较高的那种?”她睁大眼睛看向圆印,似乎只要圆印说能就真的能一般。
“能与不能,全看施主造化。”圆印永远都那么平和。
“你是说看我的本事咯?”林苏卉挑眉道。
一直觉得无聊的林绵如,此时也终于来了兴致:“和尚还会看姻……”
“行了,真是的,一群姑娘没大没小,不可对大师无礼!”姜氏终于出面阻止。
林绵如一噎,一抹暗色划过眼底,林苏卉能问,她就不能问,姜氏就是乐于将她们这些庶女踩到脚底碾压,但她却敢怒不敢言,甚至将头低了低。
姜氏不知道林绵如怎么想,虽然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她起身道:“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没去寺里拜拜,就不打扰大师休息了。”
圆印笑了笑,将众人送出小禅房,又指了路这才离开。
眼看圆印的背影消失,林苏卉咂嘴道:“真是可惜,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和尚,难不成是家里太穷了养不起他?”
“不可胡说。”姜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正好相反,圆印大师出身高贵,乃是翰林院掌院陈启责的嫡孙。”
“什么?那他为什么?”林苏卉大惊,越发露出惋惜之色。要他不是个和尚,那她不就多了一种选择和机会……?
“这……”具体的情况姜氏其实不太清楚,但她能对圆印那么谦让,却是事先查过他的身份。
林菀欣接话道:“圆印大师的出家之路也堪称一段传奇,相传他年幼时四五岁左右被其母亲带到寺里参拜,在听闻寺内钟声的瞬间就萌发出家之心。自此以后,一心出家修行再无其他想法。”
“但他到底是掌院嫡孙,含着金汤匙出身,一生就算不能位极人臣但也富贵无忧,又有谁愿意他去受出家那个萝卜白菜日日清修的苦?是以家人都苦苦劝阻。可圆印大师当时人小心却不小,小小年纪就坚定了出家念头,在家也是深入经藏而对寻常科举文章毫无兴趣。”
“在与家中坚持了长达五年多的无声斗争后,于十岁那年正式出家,一出家就拜方丈大师为师,自小砍柴做饭照顾老和尚起居,闲暇则诵经打坐心无旁骛,如此经八年时间,一朝悟道天下皆知。”
“他寻常虽不轻易出来接待人,声名却是早已享誉帝都。”林菀欣说道。
听到这里,姜氏心中那抹不安又浓重了些,怨怪林苏卉道:“你呀,刚才实在不该对大师如此无礼。”
“真的那么有名吗?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林苏卉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