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一片阴云毫无征兆地笼罩在了落华山上,倾盆大雨从后半夜一直下到了黎明时分方才停歇。
天色刚蒙蒙亮起,住在落华山脚下的樵夫一如既往早起上山劈柴。靠山吃山,落华山虽是仙门修行之地,但也并未限制山下百姓在山上活动。不过近日仙门中情势紧张,落华山附近均加派了巡视看守。
可今日,似乎安静得有些古怪了。
那樵夫正要沿山道进山,却突然瞧见一只素白锦靴落在杂草丛生的山路旁。他掀开杂草走过去,那是一名落华山弟子。他倒在地上,双目圆睁,似是看见了什么可怕之物。他脖颈间有一条细长的伤口,血已经流干了,将一片绿茵草地染得暗红。樵夫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忽觉脖间一凉。
一道暗影从他身后闪过,重新在树影中隐去身形。樵夫身体一软,直直地滚落进了草丛中。
而那草丛中,远不止他方才所见的那一名弟子。数十具尸身横七竖八躺倒在地,鲜血已将他们身上的青衫染得暗红,浓厚的血腥之气在山野间萦绕不去。
诡异寂静的气氛继续在落华山上下蔓延着,一如大雨来临前的宁静。
落华山上,主峰大殿,一身黑袍轻甲的魔军临列两侧,殿中站着一位须眉尽白的道人。
决徽长老唇边带血,形容憔悴,短短一夜过去,竟像苍老数十岁一般。可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傲骨丝毫不减。他抬头紧紧盯着前方,厉千机缓缓踏上高台。
厉千机伸手抚摸高台上精雕玉砌的座椅,轻声道:“落华山,也不过如此。”
他转身,在那只允许掌门落座的主位坐下,决徽长老勃然大怒:“魔头!”
厉千机支着下巴,悠悠道:“决徽长老何必动怒,本座已与你严明,只要你愿意归降,再将楚昀的下落告知,本座自然不会与你为难。”
决徽长老冷声道:“楚昀叛逃落华山已久,无人知晓他的下落。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这魔头。”
“是么?”厉千机眼皮微阖,淡淡道,“带上来。”
门外立即有脚步声响起,几名落华山弟子被魔军押上大殿,均是落华山入室弟子。
厉千机不紧不慢道:“决徽长老,要是我没记错,落华山上下共一千五百余人。可如今,算上您在内,被我生擒的也不足三百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如何找到楚昀,而我,便放了幸存的落华山弟子,一人性命换三百人性命,这交易不亏吧。”
“你休想!”人群中有一人厉声喝道,正是徐梓墨。他站于列前,将一众师兄弟挡在身后,“你要杀便杀,落华山决不屈于尔等妖邪。”
厉千机并不恼怒。他目光落在徐梓墨身上,上下打量片刻:“我记得你。这落华山上下,也只有你的修为武艺还能勉强入得我眼。只可惜……”
他话音未落,一道气劲突然朝徐梓墨袭来。徐梓墨被魔军擒住躲闪不及,被重重击中胸口,一下倒飞出去,狠狠撞上了大殿上的石柱。
“徐师兄!”周遭弟子的声音似是从很远传来,徐梓墨眼前阵阵发黑,血腥之气几乎立即便在口中蔓延开。
厉千机道:“决徽长老,我记得这位是你的大弟子。怎么,就算看见他死在你面前,你也不愿配合?”
决徽双手在身侧紧握,没有答话。厉千机不紧不慢下令:“杀。”
一名魔修听令,立即抽出腰间刀刃,朝徐梓墨砍来。徐梓墨鏖战一夜,本就身受重伤,此时又被厉千机所伤,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泛着银光的刀刃朝自己头顶落下。
可就在此时,徐梓墨眼前忽然一暗。
人群中的文封突然推开身旁魔军的钳制,闪身冲到徐梓墨面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刀。大殿上,只听得利刃划破血肉之响,文封倒在徐梓墨怀中,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血痕从文封的眉峰一直划到侧脸,原本柔和的五官均被血色染红,
“文封!”“文师兄!”
众弟子凄声喊道,可他们受制于人,根本束手无策。昨夜魔域突袭落华山,杀害落华山上下千余人性命,就连三大长老也已殒身两位,勉强存活下来的弟子,也已经身受重伤,无力再战。
决徽长老断喝一声,掌心凝起一道光刃直逼厉千机面门:“魔头,我要你——”
可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坐在主位上的厉千机突然一晃,身形变得透明。决徽长老一击落空,本能察觉身后有异样传来。可他还来不及回头,一只利爪从他突然从他胸前穿刺而出。决徽长老低头看了看胸前那泛着黑气的利爪,口中涌出大口鲜血,眼里的光彩黯淡下来。
厉千机面无表情地抽出手,用决徽长老的外袍擦了擦手上戴的利爪,轻轻一推,后者便从高台上滚落下来。
落华山弟子目眦欲裂,甚至不顾钳制,拼命朝决徽长老的尸身扑去。
大殿上骤然响起无数利刃出鞘之响,魔军刀剑在手,试图阻止落华山弟子暴动。可弟子们却毫不畏惧,仍旧一往无前地冲上前去。弟子们赤手空拳,打得毫无章法,他们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怕死。
大殿上一时刀光血影,除了重伤无力行走的徐梓墨与文封外,还有一人没有动。
“住手。”可大殿上混乱不堪,那声音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人听见。
叶寒声强行催动了几分灵力,大喝道:“住手!”
厉千机眉头一扬,稍稍抬起手:“停。”
魔军立即听令,收刀入鞘,重新站立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