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不见九公主露面,偏生连日忙于狩猎和军务,夏暄旁敲侧击向妹妹打听,得悉那少女再度染病,心中既惶惑又担忧。
以他的身份,没法公然表达关切,只得伺机而动。
今日提早从猎场归来,他连戎装也没换下,便悄然领着两名心腹,看能否见上一面。
岂料仆役回禀,九公主去了行宫散心。
他二话不说,策马赶至,兜兜转转,皇天不负苦心人。
桃李清溪边上,美姿五六,或立花间戏蝶,或弯腰掬水,或笑看孔雀开屏,惟九公主淡妆素服,独立奇树下,丰神绰约,娇态时生。
逆着耀目金芒,少女嫩肤恰如细雪泛光,言语不足以形容其潋滟容光。
某种类似思念的情愫如澎湃狂潮,彻底淹没了他。
然而当他试图轻声唤她,她快速抠落树干渗出的血红胶质……轻舔慢嚼,随后做了个鬼脸,吐出红彤彤的舌尖。
行为怪诞,神态可爱。
夏暄懵住,直到她转眼对上他惊诧目光。
他无法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干脆鼓起勇气,走到她跟前,直言相询:“九公主,敢问这是……?”
“呃……”
晴容整个人傻了眼,所有礼节抛诸脑后,纷乱思绪如麻,竟不知如何应对,唯有收回舌头,轻抿唇瓣,冲他勾起一丝窘迫笑意,
——要是宣称,她也“嗜血”,能不能糊弄过去?
灵机一动,她一本正经答道:“回殿下,小九正研究殷红树汁……可否用于制作口脂或香料。”
夏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九公主果真殊行绝才,观察入微。”
他眸光落向她沾染红树汁的嘴角,手已不自觉抬起,寸寸靠向她,终归在离她唇瓣数寸时顿住。
“九公主嘴上,蹭了点颜色。”
晴容被他温柔而炙灼的眼神一烫,全身血液似有燎原星火掉落,生生在心间蔓生火烧云,幻变出瑰丽绚烂的蜜意与怯赧。
若她没猜错,他方才并非单纯提醒她,更像是……?
捕捉到陆清漪狐疑打量后,红霞瞬即被淋熄。
胡思乱想什么呢?就算太子真有那么点意思,她能回应吗?
她担得起“勾引储君”的罪名?
敢为赤月国招致“野心膨胀”的骂名?
别忘了,纵然惠帝未正式敲定由哪位亲王联姻,她即将为大宣王妃的消息,四国皆知。
木然以丝帕擦了擦红唇,她歉然一笑,倒退半步:“殿下来寻陆姐姐?小九不打扰。”
“不,”夏暄果断否认,长眸如有委屈、抱怨、无奈,一闪而过,讷声道,“九公主的病好些了?是否需要传医官?”
深邃眼眸则掩不了内心积攒的牵挂。
晴容夜夜化身小嘤嘤伴他左右,既无久别之念,更未细味言外之意,只有众目昭彰下的焦虑。
夏暄因她的不安而注意到其他人偷瞄,忙挺直腰背,正色道:“上次答应过,会赔九公主一名女官,可惜近日诸事繁忙,未能实行,特来致歉。”
他早已定下人选,之所以没急着送来,是担心旁人觉察他对九公主的事过分热切。
如今为睹芳容,他不得不挖空心思苦寻理由。
晴容客套几句,聊起到此缘由,随口说“病中无聊,想借书”。
待觉太子神情莫名忸怩,她只想把那句话吸溜回肚子。
是蠢是呆?明明假装暧昧举动不曾发生,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
最让她忿恨的是,太子殿下居然红着脸道:“我……也想借书,我陪你。”
她几乎疑心他要故地重游,重演情景,恨不得咬掉仍微微发麻的舌。
···
太子纡尊作陪,晴容无法拒绝,索性拉上陆清漪。
进藏书极其丰富的书阁,有别于上一次掩人耳目而来,仆役们获悉鹤驾将至,提前在精致紫金香炉里点起袅袅清香,使得偌大藏书之地融汇了檀香与翰墨书香。
数十列高大书架整齐排列,明明端肃庄重,却令晴容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日被抵在墙角的绮丽。
满怀纠结,两颊如烧,哪里还有心思细看架子上满满当当的书册?
夏暄尽可能对两位姑娘一视同仁,但言笑间不经意氤氲的柔柔眸光,早已泄漏眼底情、心间事、意中人。
陆清漪向来极擅鉴貌辨色,对照上回旁窥的亲昵场面,心中已了然。
仿佛有渺茫失落萦绕,又带点如释重负,间或掺杂发现惊人秘密的隐蔽喜悦。
她只在书阁内呆了半盏茶时分,便礼貌向夏暄和晴容道歉,说是“早约了嘉月公主研习花艺,没想到来了行宫,已耽误时辰”。
言毕,匆匆告辞。
晴容轻移莲步,行至夏暄身侧,恭敬作别:“小九……已寻到合意书册,便不扰殿下清静了。”
夏暄自然不愿轻易放她离开:“你何时扰过我?”
他还巴不得她“扰”呢!
晴容微恼:“陆姐姐她……似乎误会了。”
“没有误会。”
夏暄暗笑,那算哪门子误会,分明是看穿了。
晴容不明其意:“……嗯?”
杏眸好奇圆睁,纵是薄施脂粉的秀气容颜,亦堪比风拂海棠粲然,似露转荷叶灵动。
夏暄呼吸停顿了。
倒抽一口凉气,他转移视线:“手指头,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