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绥匆匆离开房间后刚打算出门,就见老王爷站在府门口,似乎是在等着他。
陆绥快步上前,道:“爹。”
老王爷点了点头,缓缓转过身替他理了理不太整洁的衣服,捋平了衣角的褶皱:“一会见了皇上,注意仪态。无论他说什么,只管应下便是,回来再作打算。”
陆绥点了点头,问道:“爹,你是不是知道皇上急匆匆召我进宫因为何事。”
陆绥前脚刚进汝阳王府,皇上后脚就叫他入宫,要说闲的没事找他,还真不大可能。毕竟当今这位圣上,可没少整过幺蛾子。
“你去了就知道了。”老王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离去了。
陆绥骑马入了皇宫,由着总管太监安在山领着一路走到金龙殿。
到了殿门口时,安在山让陆绥在门口稍作等待,他进去通传一声。陆绥看着他满脸笑出的褶子,瞧着他快要咧到耳朵根的笑,心里有点发毛。
安公公还兀自不觉自己殷勤得有些过了头,踩着小碎步进去通传了一声,一边弯腰伸臂一边走着把陆绥请了进去。
偌大的金龙殿内燃烧着重重的龙涎香,香气浓厚扑鼻,刺得人头晕。陆绥方一进去,就大致扫了一圈,又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高座之上的九五之尊。
低垂眉眼,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地说道:“陆绥参见陛下。”
祈帝正在埋头批阅奏折,闻声抬头看了一眼他,复又低头继续,漫不经心地问道:“嗯,平安归来就好。温家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耽搁了这些时日。”
陆绥暗自勾唇,庆幸珩萧早先提醒,已有应对之策:“倒也没什么,只是珩萧身寒体弱,不幸在越州感染了风寒,三天前才得已痊愈,我们便在温家多停留了几日。”
祈帝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也就不再追问。
他今天找陆绥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这些事情不过是他例行的公事,问上一两句走个过场也就应该结束了。
他轻轻将碧玉杆的狼毫笔搁在笔架上,长时间的埋头让他腰酸背痛,但又碍于面子不好表现出来。
一旁的安在山福至心灵,主动靠近他帮他揉捏肩膀。
“你可知朕今日找你前来所为何事?”
陆绥低头恭敬:“陆绥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祈帝愣了愣,想不到汝阳王竟然没有把这么重大的事情告诉陆绥,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安在山。
安在山一边缓慢揉捏手中的肩膀,一边回给祈帝一个眼神,示意他放心,圣旨早就完好无存地交给了汝阳王。
祈帝咳嗽两声,沉声问道:“如此重大的事,汝阳王没有告诉你?”
“启禀陛下,陆绥方才回府,父王仍在屋中休息,陆绥还未来得及同他老人家说上一句话。”
祈帝微微错愕,看着远处殿门外漏进来的琐碎阳光,一阵出神。
冬日的天本就亮的晚,此刻日光大好,时辰当是不早了,汝阳王却还没有醒?
他突然想起了前几天安在山回来同他汇报的事,汝阳王旧疾复发每日过得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恐怕撑不住几日。
那是以为是安在山信口雌黄,再看看今日,想必此话不假。
他这位胞弟,从一生下来就比他幸运得多。他什么都比不过他,但是造化弄人啊,挨到如今他竟然注定要比他命长。
祈帝回过神来,淡淡开口道:“如此啊……”他顿了顿才道:“罢了,是朕多心了。”
陆绥一声不吭,低垂眉眼看他一人跳着独台戏。
“鲁国公家的幼女南阮,你可有过印象。”
陆绥都不用想,南阮,可不就是皇后南氏宝贝疼爱的侄女吗。说来也嘲讽,面上看起来有皇后做姑妈,风光无限,却连婚姻大事,一生的幸福也要被作为南氏自救的筹码。
被当作商品一般,明码标价。
陆绥想到这里,突然心中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微微抬头,就见高座之上的祈帝轻勾唇,嘴皮子上下一碰。
“南阮自幼对你痴心,又兼身份尊贵,朝中适龄男子皆无所般配,朕日思夜想,觉得倒不如成全了她的一片痴心。”
陆绥隐在身后的拳紧紧攥紧,用力太猛,指甲都深陷进了血肉里。
痴心?陆绥长这么大连南阮的面都没有见过,是南阮对他痴心,还是皇上对于整治汝阳王府醉心。
身份尊贵,朝中无人般配?
陆绥嗤之以鼻,祈帝连他最小的女儿安盈公主都能送给一个可以当她爷爷的老可汗做王妃,竟然还能大言不惭说尊贵。
陆绥心中冷笑,刚想开口拒绝,却突然想起了父王方才的嘱咐。
难道,当真要先应下这桩婚事?
陆绥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里的回忆翻涌成海。
一会是成亲那一日,洞房花烛时温庭弈带笑的眉眼,在他挑开喜盖的那一瞬间温柔了他的岁月。
一会又是上一辈子的王府大院,他冷眼瞧着背叛自己的温庭弈,无视他的苦苦解释,一封休书直接将他扫地出门。
一会是文毅侯府温庭弈身披雪白色的狐裘,面容苍白如纸,一声声压低的咳嗽撕心裂肺,眉眼之间是心死与释然。
最终定格成的却是那场大雨里,洛阳地牢不灭的火焰,逐渐吞噬他的爱人。
“陛下,请恕陆绥难以从命。”
陆绥缓缓抬头,掷地有声道:“陆绥成亲尚不及月,家中尚有正妻,实在无心另觅良缘。再者,陆绥已有家室,委屈国公爱女嫁给陆绥做妾,臣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