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还要强渡不过损己折身,徒增是非而已。
她最终垂下手,缓缓地抽出被他紧抓的衣袖,一丝一线地将他打乱的心绪回归到规整,心间一寸寸地坚硬起来。
“咳咳……”
轻微两声咳嗽,景鸾辞慢慢转醒,睁开眼见愣神的阮木蘅,平缓呼吸道,“你怎么了?”
这句却是应该她问他,她回过神,视线极慢地移到他脸上,摇了摇头,“你身体如何?”
“不妨事。”他半坐起来,睡了一天一夜,神色中有稳健之相。
阮木蘅心头微松,“若这样的话,明日我们是不是该动身下山回程,说不定能碰到来接驾的人,这里终究不安全,再有人追来,恐怕只能束手就擒了。”
她皱着眉头分析,他却半晌不应声,只浅浅地望着她。
“或者,你有没有什么通告他们的方式?比如信号弹之类的,军营中好似常用这些来传递消息。”阮木蘅淡淡地回视,仿若一个他旁边出谋划策的军师,一板一眼。
景鸾辞靠向墙面,凝视在她面上的目光越是肆无忌惮,一句都没听她细说,看了良久,道,“你不打算改主意吗?”
绕来绕去,还是此题。
阮木蘅胸中翻滚,忍了再忍,索性道,“在泌阳的时候,我就同皇上说清楚了,我既然已经出宫,你我便早已非一个世界的人,过去的阮木蘅已死,跟您跟皇宫没有丝毫关系,皇上何必追逼至此?!”
“皇宫里那种暗无天日,勾心斗角的生活,我已经过够了,厌倦至极,想都不愿意回想,更遑论再回到宫门,生生世世困囿在里面。”
阮木蘅睁大眼睛,声音一丝一毫地拉紧,“我现在生活的很好,日子过的宁和平静,皇上为何非要岔进来,随意招摇,随意招惹,我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皇上却要破坏,让我不得不东躲西藏,继续奔波。
“皇上一定要让我回去做池鱼笼鸟,才觉得舒心吗?”
景鸾辞骤然面色发白,连着一寸寸握紧的指骨也惨白,“你若不愿意受束缚,我便不会再束缚你,若想要出宫游玩,我便带你出宫,那些规矩……”
“那些规矩,不可能不遵守,只要在宫中,便要束缚心性,默守陈规,三跪九叩,否则就要被口诛笔伐,冠以大不敬的罪名,而我不愿意这样画地为牢。”
阮木蘅生硬地打断他,打定主意在此刻将话说绝。
景鸾辞觉得呼吸凝滞而发堵,“你便不愿意再相信我是吗?我若当真能给你无上的荣宠和自由,能让你过和过去全然不同的生活……”
“你之蜜糖,我之□□,皇上所谓的宠冠三宫,并不是我现下所要的。”
阮木蘅再次抢口,语气激越起来,“为何你总这么极端,这么霸道,这么自以为是?你想恨时,就有一千种方法加诸于我,想悔过时,就千方百计禁锢住我接受……”
“你永远都这样,他想爱时,就爱,想恨时,就恨,想回头就回头,从不过问他人,从来我行我素,可你想过我要怎么接受,为何要接受?为何要改变主意了吗?”
阮木蘅登时眼圈发红,“一句解释,后悔了,就可以让人将过去通通磨灭了,释怀了,轻易接受了吗?你用六年都做不到,为何觉得我可以?”
她越说越大声,几乎是在发泄,索性越说话越重,“那一日日的冷眼,能轻易揭过吗?阮府上上下下的人命,阮家军几万条的性命,便可以按而不提,从此放下了吗?”
一席话倒完,突地坠入沉默,只有山林的风声和火吞木柴的声音,火中的青烟飘来,呛进喉咙里。
景鸾辞沉痛地拧着眉,脸色在昏暗中一阵红一阵白,最终黯然如鬼魅般惨白,心间如有一把钝刀在缓慢抽锉,只觉得痛彻肌骨。
他想说这一切他都可以弥补,欠她的可以一点点偿还,可无能为力,话滚在胸间,连出口都做不到。
最终艰难地道,“……我,到底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能,不可能的,我们不能把一切当做没有发生,越不过去的就不要越了。”
阮木蘅握紧拳头,望着他脸上出现的痛色和他折下的祈求,眼睫猛地一颤,抑制住了,还是一字一顿的坚决,“所以,请皇上不要再为难民女,我断断不会再回宫的。”
天色越来越暗,雾气浓重的弥漫上来,盖在林间,浮沉的星斗被掩藏起来,越加显得屋内火光孱弱,长夜清冷萧瑟。
两人情绪莫辩的脸染着光晕层层,默然地对坐。
良久,阮木蘅动了动,给安睡在一旁的江风披衣服,便低眉起身。
就在这时,猛地一阵风掠了进来,随后葛三一声“啊”的大叫,“有人!”
翻身滚入蓬内,关上柴门。
景鸾辞抽刀惊起,轻步靠近门口,葛三嘴唇发抖,“外面,外面来了一伙黑衣人,看着至少二十来个,怎么,怎么办?”
阮木蘅忙捂着江风的嘴,掳到角落里,周身神经紧绷盯住矮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