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派出所的门开着,门后的值班室里坐着一名年轻民警,正在眯着眼睛打盹儿。
乔雨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快步走上二楼。
会议室里还有灯光透出来,估计李鸣他们还在开会。她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咬咬牙,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偌大的会议室里,竟然空荡荡的,只有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范泽天一个人站在窗户前,正抱着两只胳膊,看着玻璃外面的夜景深思着。
听见脚步声,范泽天转过身来,看见是她,略感意外地叫了一声:“乔老师?”
乔雨萍也很意外,说:“范队长,这么晚了,怎么你还一个人待在这会议室啊?”
范泽天说:“哦,我正在等人。”
“等谁?”
范泽天笑笑,没有回答,只是问她:“你是来找李鸣的吗?他刚开完会,估计这会儿跟几个同事出去吃夜宵了。”
乔雨萍摇摇头,鼓起勇气说:“不,范队长,我、我其实是来找你的。”
“找我?”范泽天怔了一下,“找我有事吗?”
“我是来找您自首的。”
“自首?”范泽天显得有点莫名其妙,“自什么首?”
“我……”乔雨萍犹豫一下,但还是抬起头,看着他说,“孔春山其实是被我杀死的!”
“被你杀死的?”范泽天皱眉道,“开什么玩笑,你不是一直在帮我们追查凶手吗?”
“是的,我以前并不知道,也就是今天晚上才知道,原来孔春山是死在我手上的。”
她见范泽天越听越糊涂,就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把自己由“砖头”这个词,推断出她才是砸死孔春山凶手的推理过程,跟这位刑侦大队长说了。
范泽天听罢,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盯着她道:“假如你的推理能够成立,孔春山真的是你用砖头砸死的,那么他后来又怎么能性侵杜娟等四名女生,那四个孩子又为什么要承认是她们用石头砸死了孔春山呢?”
“范队长,那只是孩子们编织的一个善意的谎言。假如我成了杀人犯,那我自然就不可能再当她们的老师。她们是不想失去我这个老师,同时也知道自己是未成年人,就算杀人,也不用坐牢。所以,当她们看见我用砖头砸死了孔春山之后,又捡起一块石头,每个人都用力在孔春山头上砸了一下,然后就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亲,说自己杀人了。当然,后来几位家长出人意料的行为,已经不是她们几个孩子所能掌控得了的了。”
“乔老师,你确定你要自证其罪吗?”范泽天的声音渐渐变得冷峻起来,“你知不知道,杀人可是重罪,很可能是要被判死刑的。”
“我确实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查来查去,最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但既然是我自己做过的事,我就必须承担起这个后果。我总不能让四个学生来替我顶罪吧?那样很可能会毁了这四个孩子的一生,也会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范泽天重新打量她一眼,微微颔首,道:“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告诉你说我在等一个人,你问我在等谁,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我其实是在等你。”
“等我?”乔雨萍睁大了眼睛。
“是的,就是在等你。”
乔雨萍一抬头,见他虎目含威,目光锐利,仿佛能洞察人世间的一切罪恶,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你曾听我说过9月11日晚上,我用一块砖头击退流氓村长的事,后来又知道那四个女生只是用石头砸过孔春山的头,而置孔春山于死地的,并不是石头,而是一块砖头。以您的睿智,自然不难推断出,很可能就是我扔出的那块砖头,让孔春山死于非命。”
“是的,我也知道李鸣已经在电话里将咱们警方所掌握的最新情况告诉了你,更知道以你的智慧,应该很快就会明白孔春山真正的死亡原因。”
“所以您一直在这里等我来自首?”
“其实我也没有等多久。”
“如果我不来,或者说我畏罪潜逃,连夜离开了碾子湾村呢?”
范泽天的脸绷得紧紧的,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自然就不可能在这里再见到你。”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同样的,你也不可能从我这里获得跟这个案子有关的,最新的消息。”
乔雨萍大感意外:“还有最新消息?”
“我有一个好朋友,叫曹超,我喜欢叫他老曹,他是咱们法医中心的主任,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法医。他有很多学生,现在都已经是法医界的骨干了。孔春山命案发生的时候,老曹正在休年假,孔春山的尸检,是由他的两个学生完成的。今天晚上,他的学生在孔春山身上发现了一些疑点,自己拿不定主意,于是向老曹请教,最后老曹从学生的疑点中,发现了更大的疑点。他觉得很可能是自己的学生在尸检过程中遗漏了什么,于是连夜赶回法医中心,亲自动手给孔春山再次尸检。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以前咱们都没有掌握的情况。”
“什么情况?”
问这句话时,乔雨萍竟然有些紧张起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老曹说,他检查出孔春山左心室肥大,患有高血压性心脏病,如果情绪过分激动,或者做太过剧烈的运动,很容易导致心绞痛、心肌梗死、心力衰竭甚至猝死。他从孔春山头上被砖头砸出的伤口判断,虽然伤口很深,但似乎流血量并不是很大。他怀疑孔春山有可能是在被砖头砸中之前,就已经因为血压骤升,导致心脏病发而突然死亡。当然目前来说,他仅仅是有此怀疑,是否真是这样,还要等他明天对孔春山的尸体进行详细的病理剖检……”
乔雨萍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捂着脸,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