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伤了,受伤的人要么默默忍受,甘心或不甘心,要么选择报复,光明正大或暗中谋划。
程钰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果下毒害他不举的人是旁人,程钰会毫不心软地杀了对方,可这个真凶,是他的父亲。
这个父亲,程钰曾经敬重过依赖过信任过。
母亲去世之前,程敬荣对他虽不如现在对钧哥儿那么好,但也会将他抱在腿上逗逗,也会亲自检查他的学业,也会带他出门做客。程钰六岁进宫去给二皇子定王当伴读那年,他还舍不得这个家,夜里还会想家里的父母,直到母亲突然走了,他印象里的家很快变了样子。
什么样的人才能对至亲下手?
程钰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程敬荣能狠心断了他的子嗣,他却做不到因为这个理由弑父。倘若葛神医告诉他他恢复不了了,程钰或许会因为注定延续一生的仇恨报复回去,但他康复了,程钰没有恨,只有漠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的命是程敬荣给的,程敬荣亲手让他服下断了他子嗣的毒的那一瞬,程钰就不欠他的了。可惜前面那些年他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对这个父亲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奢望,发现真相后,那点奢望那点童年记忆彻底都消失了。
他不再将其视为父亲,曾经服下的毒,就当是还了程敬荣生他的恩,但以后程敬荣再敢对他对他的妻儿不利,哪怕没有成功,哪怕只是一点点添堵算计,他也会原原本本分毫不差地报复回去。
但程钰高估了自己,看着程敬荣像往常一样淡然地坐在那儿,他没忍住,讽刺了一句。
你不是想要我断子绝孙吗?现在我有了子嗣,你是不是很高兴,高兴到想再下次药?
讽刺完了,程钰以为自己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但他没有,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
刚刚那句讽刺,才是他对程敬荣最后的在意。
不在意了,他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冷漠地看着程敬荣。
儿子与平时一样面无表情,目光清冷,程敬荣在他脸上看不出欢喜看不出因为有了子嗣对父亲的炫耀邀功,也没看出一点点怨恨仇视,突然不懂儿子为何要问他高兴不高兴。
那也不重要。
程敬荣没做过慈父,现在也不会因为心里的谋划与儿子虚与委蛇,他不喜欢楚菡这个儿媳妇,儿子清清楚楚。
“既然有喜了,往后你精心照顾着,毕竟是咱们家第一个孙辈。”程敬荣不冷不热地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