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茗脸色一阴,眼睛里立时聚起了火气,一句话刚到嘴边,余光瞥见一个往中军帐走来的身影,一愣,眼睛里的火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萧瑾瑜本来还在犹豫,是把薛茗的话拦下来,还是让他俩掐上一会儿热闹热闹,看到薛茗突然直愣愣地盯向帐外,也顺着薛茗的目光看了过去。
外面鹅毛大雪静静地飘着,一个身形高挑挺拔的女子穿着一袭石榴红的盛装长裙,手里擎着一把红油伞,不疾不徐地向大帐走来,长长的石榴裙滚着雪白的兔毛边,一直拖到雪地上,地上的积雪足有没过脚腕的深度,这女子却脚步轻盈得像踩着云彩慢慢飘来似的。
茫茫白雪里,这女子就像朵怒放的石榴花,媚而不妖,清绝出尘,娇艳得让人心疼,热烈得让人心动,萧瑾瑜坐在大帐里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全军将士向这个女子投来的如狼似虎的目光。
阿史那苏乌也眯眼看着,看得都离气鼓了腮帮子,在他眼前上蹿下跳地摆手阻挡,让阿史那苏乌一把把他揪到了身后。薛茗就像被抽了魂儿一样直勾勾地看着,看着这女人走到帐边轻轻地抖落伞上积雪,把伞收起来立在帐边,颔首款款走到萧瑾瑜面前委身跪拜,“拜见安王爷。”
声音柔而不弱,谦恭中带着一分浅浅的怯懦,颔首跪拜时几缕青丝垂下,如瀑的黑发在肩背上铺展开来,薛茗还从没对任何女人有过的感觉,连她的正脸都没看清就直觉得五脏六腑化成了一片,身子和脑子都在发热,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差点儿就要冲过去把她搀起来。
萧瑾瑜浅浅蹙着眉头,据他所知,这军营里总共就两个女人,一个是站在他身边正两眼锃亮地看着这个美人的楚楚,一个是被他派去办事的冷月。这女人不及冷月饱满,但比冷月还要高挑,举手投足间清逸远多于柔媚,这样看着,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萧瑾瑜脸上波澜不兴,含混地回了一句,“起来吧。”
“是。”
女人一抬头,萧瑾瑜一怔,一张脸瞬间阴成了黑锅底。
就算有这样精致清丽的容妆包裹着,萧瑾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景翊那双楚楚可怜的狐狸眼。
知道他怕冷沛山,还不知道他居然能怕到这个地步……
这会儿让他换回去也来不及了,尤其看到薛茗那样魂不守舍的眼神……
萧瑾瑜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扯起发抽的嘴角,“新入安王府掌管卷宗的小翊姑娘……此案一经审结,卷宗需立即呈入宫中,就直接由小翊姑娘来做堂审记录了。”
冷沛山眉头微紧,“这姑娘是何时来的?也没见安王爷吩咐……”
景翊默默低头向后缩了一步,萧瑾瑜静静定定瞎编胡扯,“小月昨天接来的,就跟小月住在一起了。”
冷沛山一本正经地抱了抱拳,“怠慢姑娘了。”
景翊一丝不苟地浅浅一拜,“不敢。”
阿史那苏乌把都离扯在身后,正儿八经地在景翊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最后盯着景翊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微微垫起的胸脯,眯着眼睛笑道,“安王爷,你们汉人成天天说自家物阜民丰,怎么女人的身子一个比一个平啊?”
景翊嘴角抽搐了一下,额头隐隐发黑。
萧瑾瑜眉心微蹙地看向景翊的胸脯,想必是有冷月倾力相助,这么看着已经比他上回扮女人的时候像样多了……
楚楚抿了抿嘴唇,低头偷偷往自己胸前看了看。
眼看着薛茗甩给阿史那苏乌一道冷得足以杀人的目光,萧瑾瑜及时轻咳两声,“既然人齐了……升堂吧。”
萧瑾瑜往案台后面一坐,满帐的牛鬼蛇神立马都消停下来,阿史那苏乌在案台左手第一位落座之后,众人就按品级该坐的坐该站的站了。楚楚规规矩矩地站在最末位,远远地看着不怒而威的萧瑾瑜。
萧瑾瑜声音微沉,“一切繁文缛节免了……只有一样,本案特殊,为保今日顺利审结此案,扰乱公堂者,立斩。”
“是。”
“来人,请死者。”
萧瑾瑜声音刚落,八名将士抬进来四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看着四个担架,冷沛山粗重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薛茗抿起了微干的嘴唇,都离早就缩到了阿史那苏乌的椅子后面,眨着满是恐慌的眼睛。
“四名死者,正五品将军程昱,正四品将军张鹏,从四品将军钟祥,正三品将军薛钦,经仵作检验……皆系因病身亡。”
楚楚抿了抿嘴唇,薛茗身子僵了一下,阿史那苏乌眉梢微挑,冷沛山差点儿跳起来大喝一声“不可能”,但碍于萧瑾瑜说在前面的话,只得把一张脸憋成了荔枝皮。
萧瑾瑜像是丝毫没注意到众人的反应,继续静静定定地道,“来人,请医帐大夫三人,配药伙计六人。”
九个人被带上来的时候脸色一个比一个白得厉害,尤其是看到缩在阿史那苏乌身后的都离的时候,有个看起来又瘦又小的伙计一下子钻到了一个身宽体胖的伙计身后,两条腿哆嗦得路都走不顺溜了,冷沛山一眼狠瞪过去,小伙计膝盖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小伙计这么一跪,剩下的八个人也都争先恐后地跪了下来,“王爷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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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瑜轻咳了两声,云淡风轻地看着堂下的九个人,“别急……你们之中就只有一个该死,那个该死的喊饶命就可以,其他人不用喊了。”
堂下顿时没动静了。
“冷将军,”萧瑾瑜淡淡地看向脸色由荔枝皮变成了黑锅底的冷沛山,“这九人可都是你营中医帐里的人?”
“回王爷,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