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见到萧瑾瑜的时候,萧瑾瑜已穿戴齐整地坐在一心园的书房里了,面前的书案上搁着一把匕首,刀刃上的血污已然清洗干净,锃亮如新。
穆遥一拜起身后看着萧瑾瑜分外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头,没吭声,只低眉顺眼地看向地面。
“谢谢你的匕首……”
穆遥微垂着头,全身没有一处肌骨不是放松的,好像萧瑾瑜只是借了他的匕首去削了一个萝卜,“王爷若用得顺手,就留着吧,我还有。”
“谢谢你肯听我的,没擅自行动……”
穆遥摸摸鼻子,耸了耸肩,“你说得有道理……而且你家里高手多,我打不过。”
萧瑾瑜轻轻咳了几声,咳得很是吃力,有些气喘,穆遥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王爷,用我帮忙吗?”
萧瑾瑜微微点头,“薛汝成了解你对十娘的心思……若要救十娘,我需要你死。”
穆遥愣了愣,点头,“能救十娘就行。”
“多谢……”
穆遥一走,楚楚便从墙角的屏风后走了出来,一句话也没问,直到把萧瑾瑜送回房里,搀到床上躺下,换下他坐了短短一刻就被冷汗浸透的衣服,小心地按摩着他疼得发僵的身子,等他隐隐发青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楚楚才松了一口气,“王爷,你好点儿了吗?”
萧瑾瑜勉强笑了笑,“冷……抱我……”
近两年萧瑾瑜越来越怕冷,冬天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长达数月的天灾,每次熬过冬天,他总会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今年的冬天才刚刚开了个头,萧瑾瑜已有了那种从里到外都被冻透的感觉。
楚楚钻进被窝里,紧紧抱着他烧得滚烫的身子,萧瑾瑜好一阵子没出声,楚楚以为他睡着了,头顶却突然被他轻轻吻了一下,接着传来他一向温柔的声音,“楚楚……你休了我,好不好……”
楚楚以为自己没留神听错了,爬起来愣愣地看着他,“王爷,你说什么?”
萧瑾瑜烧得有些迷糊,虚握着楚楚的手,目光里既满是认真又满是留恋,他还没说话,楚楚心里就已经拧成了一团,萧瑾瑜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轻轻缓缓地道,“我不想休你,你休了我吧……你休了我,我若输给他,你还可以活下来……”
楚楚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愕然地看着萧瑾瑜,“王爷……你爹的案子要是翻不了,让人知道了,是不是我和平儿也得死?”
萧瑾瑜轻轻地点了下头,用尽全力攥着楚楚的手,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不见了,“这案子是皇上的爷爷判的,就是皇上想帮我,也要有证据,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平儿是我的儿子,这个改不了……你可以不是我的娘子……”
“不可以!”楚楚扑进萧瑾瑜的怀里,搂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必须是你的娘子!必须是!”
“再商量商量……”
萧瑾瑜的声音虚弱却平静,好像是从天外传来的,楚楚急得快哭了,“这个没得商量!”
“楚楚……在楚水镇的时候跟我说的话,都不记得了?”
楚楚愣了愣,抬起头来,仍没松手,“我说什么了?”
萧瑾瑜浅浅地笑着,好像临终的人在回忆一件这辈子最美好的事,一字一句说得百般珍惜,“在楚水镇,我快死的时候……我听见你说,我身体不好,要是没人给我摆灵位,没人给我上供,没人给我烧香撒纸钱,我就吃不饱,又没钱,那些被我送进阎王殿的坏人要是欺负我,我就没办法了……所以你必须活着,我这么没用,没你不行……”
楚楚心里像是被人扎了一刀一样,疼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不许说!不许说!你那么有本事,肯定能赢他!”
萧瑾瑜吃力地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她脸颊上的泪痕,却发现那些滚烫的泪水越擦越多,不由得轻轻叹气,缓缓地道,“楚楚……我所有的本事,全都是他教的……”
楚楚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一样,突然呆呆地愣住,看着这个虚弱地躺在床上的人,萧瑾瑜一向要强,还总爱逞强,楚楚从没听他这样平平静静地说泄气的话,更从没在他眼睛里看到过这么清晰的脆弱无助。
她只顾着恨薛汝成害他的爹娘,害萧玦,如今又来威胁他,一时竟忘了那个人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他像敬重亲生父亲一样敬重了二十多年的先生。这样一个从小依赖的亲人突然成了仇人,换作是别人恐怕早就崩溃了。人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本就脆弱,他病得成这个样子,还在极力保持冷静,她居然一时着急,一句安慰的话也没对他说,就逼着他去对付这个人了……
楚楚抬起手来,两下抹干净眼泪,轻轻地吻在萧瑾瑜的眼睛上,“王爷,我知道你有一样本事不是他教的。”
看着刚刚还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楚楚突然安静下来,还认认真真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萧瑾瑜愣了愣,“什么……”
楚楚眨着哭红的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招人喜欢。”